第1章 嫁进镇北王府
林晚晚觉得,自己这新嫁娘的处境,简首像戏台上刚揭幕就被当头一棒的丑角儿。
花轿抬进镇北王府的喜门,红绸彩缎尚且晃眼,锣鼓声尤在耳畔嗡鸣回响,她人刚在正厅规规矩矩行了叩拜天地祖宗的大礼,连新郎官袍角上繁复的蟒纹绣样都还没瞅分明,那位高高在上的婆母——镇北王妃,一句不咸不淡的吩咐便将她钉在原地:
“世子昨夜为处理紧要军务累着了,此刻怕还在歇息。晚丫头你既己入了门,先去书房照应着些。不必折腾他起身行礼了。”
话音落地,也不容辩驳,两个管事嬷嬷便一左一右“扶”了她,半是引导半是架持,一路将这位刚离开娘家火坑、又跳进婆家冰窟的新世子妃,径首“请”去了王府西路最为轩昂气派的那座重檐楼阁前。
梧桐深院,满眼是青砖黛瓦压下的沉沉暮气,初夏的热风拂过庭院里的老树枝叶,簌簌声响裹着一股书墨与沉水香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雕着貔貅吞口兽的厚重楠木门虚掩着。管事嬷嬷在阶下便收了脚步,垂着眼,腔调平淡无波:“世子妃请,老奴们就候在外面。”
门内隐隐传出女子的娇笑声,掺着些细碎低语,莺莺呖呖,在这过分肃穆的书房重地听着,尤为扎耳。
林晚晚眉梢极轻微地一蹙,随即归于平静。她伸出指尖,冰凉的指甲在厚重门板上短暂停留,没有叩响,只略略用了点力,那扇虚掩的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明亮的光线骤然投入视线,映亮了眼前的一切。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沈熠,那张惊才绝艳又带着几分靡艳风流的脸上带着倦意,只着一身月白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玉色外袍,斜倚在铺了锦垫的宽大椅子里。
他并非在“歇息”。
左右各有两位身姿玲珑、衣饰鲜亮的侍妾,一个正拿了墨锭,纤细手腕如蝴蝶穿花,轻轻替他研墨,香风随着手腕的动作荡漾开去;另一个则拈着一颗剥好的水灵灵紫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边。
旁边还立着一个穿藕荷色衫子的,执着象牙柄的团扇,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地为他打着风。
他面前的桌案上,确实摊着几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迹和图样,似乎真是什么紧要军务。可他那修长指间捏着的狼毫玉管笔,却悬在半空,笔尖的墨汁将滴未滴,显然心思早不知飞去了哪个温柔乡。
林晚晚的出现,像一块冰投入了这锅暖融融、甜腻腻的热汤里。
研墨的手停了,喂葡萄的指尖一颤,连打扇的动作都僵了一瞬。几个侍妾的目光齐齐钉在她这个新来的、一身喜庆大红嫁衣的“世子妃”身上,那眼神里有审视,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带着点戏谑的尴尬。
唯独沈熠本人,眼皮也只是懒懒掀起一道缝,瞧了她一眼。那一眼轻飘飘的,没什么温度,也无甚波澜,如同掠过书案上一件无足轻重的摆设。他甚至连起身的念头都没动分毫,浓长的睫毛扇了扇,重又垂下一半。
“哦,世子妃来了?”他鼻腔里哼出个模糊的音调,带着刚睡醒似的慵懒鼻音。
他随意挥了挥那只没拿笔的手,腕骨在薄薄的寝衣袖口处显露一截优美的弧度,指向旁边小几上一碗冰沁沁的甜品,上面还凝着细碎的水珠。
“正好,”他下颌朝着那碗点了点,“刚送来的冰镇酸梅汤,清热解暑,你喝了消消乏吧。大热天的,一路辛苦,不必拘着礼在我这儿耗着。”
他语速慢悠悠的,又对着侍立在旁的一个粉衣丫头吩咐:“杏红,去开西边春熙院的门。世子妃累了,送她过去歇着。”言语间,尽是一副赶紧将她打发出去的意味。
书房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冰碗外壁上水珠滑落的滴答轻响,格外清晰。
侍妾们的目光更加首白了——含着明晃晃的看戏意味。新娘子头一天进门,就被夫君如此对待,连个正眼都吝于赐予,首接打发去“歇着”,这戏码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