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浓浓委屈的“要抱抱”,像一把小锤子,瞬间敲碎了房间里凝固的沉重空气,也敲在了所有人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哎哟,奶奶的乖囡囡!”沐老夫人第一个扑过去,动作却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将烧得还有些发烫的小孙女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布满皱纹的脸颊贴着小伊宁滚烫的额头,声音哽咽,“抱抱,奶奶抱!不怕不怕,奶奶在呢…”
苏清棠也立刻坐到床边,一手轻抚女儿汗湿的鬓角,一手握住她伸出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无声滑落:“宁宁乖,娘亲也在,爹爹、爷爷、哥哥都在…”
沐擎苍那绷紧如铁石般的肩膀,在听到孙女那声软糯呼唤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放缓了脸上的线条,俯身靠近,用他那布满老茧、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伊宁汗涔涔的小脸,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柔:“宁宁不怕,爷爷在。告诉爷爷,哪里难受?”
沐辞言更是扒在床沿,踮着脚尖,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妹妹,带着哭腔保证:“妹妹不怕!哥哥在!哥哥再也不带你去玩雪了!哥哥以后都给你暖手手!”
沐珏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掌心己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女儿的小手,感受着那虽然滚烫却真实存在的温度,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宁宁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小伊宁依偎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被娘亲的手握着,被爹爹的额头抵着,听着爷爷和哥哥关切的话语,身体的不适似乎都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暖意驱散了一些。
她舒服地蹭了蹭奶奶的衣襟,小脑袋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还在旋转,尤其是那个总是饿得咕咕叫的“小兽兽”和那个香得不得了的七彩果子。
她迷迷糊糊地,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又像是急于分享一个重要的发现,小嘴微张,用那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丝孩童特有天真和困惑的奶音,断断续续地开口:
“……宁宁……不是……小福星……”她的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回想和表达。
众人皆是一愣。沐擎苍和沐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警铃微动。
小伊宁没注意大人们的反应,她的小手无意识地在被子上抓了抓,仿佛在模仿什么动作,继续喃喃道:“……宁宁……是……是……小饕餮……”
“饕餮?”沐老夫人和苏清棠同时低呼出声,满脸茫然。这个词对她们而言,更像是神话传说中的凶兽,与怀中玉雪可爱的孙女八竿子打不着。
沐擎苍的瞳孔猛地一缩!沙场老帅的见识远超常人,他瞬间联想到了那些古老传说中吞天噬地的凶兽!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但他强行压下震惊,紧紧盯着孙女,声音放得更缓更柔:“宁宁乖,告诉爷爷,什么是……小饕餮?”
小伊宁烧得还有些糊涂,只觉得爷爷的声音让她安心,便努力回忆着梦里清晰的饥饿感:“……饕餮……就是……好饿好饿的……小兽兽……”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带着委屈,“……以前……以前在……大森林里……好多……好多大兽兽……它们……吃好多……宁宁……宁宁饿……抢不到……”
“饿?”苏清棠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轻拍女儿,“宁宁不饿,娘亲这就让人给你拿吃的!你想吃什么?甜甜的粥好不好?”她以为女儿是高烧导致胃口不好,做了噩梦。
“不……不是……”小伊宁急急地摇头,小脑袋在奶奶怀里拱了拱,似乎在寻找更清晰的表达,“……那里……没有……灰灰……只有……一点点……气……吃不饱……”她的小手又比划了一下,“……后来……宁宁……摘了……亮亮的……果果……好香……咬一口……就……就掉到这里了……”
“灰灰?”沐辞言听得云里雾里,小声问,“妹妹,是雪吗?还是灰?”
“不是雪!”小伊宁有点着急,努力解释她最熟悉的东西,“……灰灰……就是……鬼鬼……坏坏的……气……宁宁……啊呜……吃掉……肚子就……暖暖的……饱饱的……”她说着,还做了一个张嘴“啊呜”的动作,小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神情,仿佛真的吃到了美味。
“鬼鬼?吃掉?”沐辞言的小脸瞬间白了,吓得往娘亲身边缩了缩。
而沐擎苍和沐珏,此刻心中己是翻江倒海!小伊宁语无伦次的描述,结合她之前能“看见”并“祛除”病气(灰气)的能力,以及陈大夫所说的“脉象奇异,似有异力流转”,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无比契合的真相呼之欲出!
她不是凡人!她来自一个没有“灰气”(浊气、阴气、病气?)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她作为一只弱小的饕餮(幼崽?),因为缺乏“食物”(能量?)而极度饥饿!她误食了某种蕴含庞大混乱能量的“七彩果实”,导致空间穿越,来到了这个充满“灰气”(对她而言是食物)的世界!她之前展现的“祛除病气”,根本就是她的天赋本能——吞噬!
“……还有……亮亮的……线线……圈圈……”小伊宁的记忆碎片还在涌现,她的小手指在空中虚虚地划拉了几下,带着一种懵懂的本能,“……宁宁……这样……或者……呼呼……就……断了……破了……不好看……”
这是什么?沐珏此刻脑袋涨涨的,被小家伙此刻的话又一次震惊的不得了。
房间内一片死寂。
除了懵懂的沐辞言和依旧心疼孙女饿肚子的苏清棠、沐老夫人,沐擎苍、沐珏,甚至一旁垂手侍立、听得目瞪口呆、背心冷汗涔涔的陈大夫,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和沉思之中。
小饕餮……
吞噬灰气(病气/阴气/浊气)……
破阵……
异界来客……
这些信息如同惊雷,在沐擎苍和沐珏心中炸响。
他们终于明白了宁宁能力的根源,也瞬间理解了这份能力的惊世骇俗和随之而来的滔天风险!这己不仅仅是“小福星”那么简单了!
沐擎苍看着怀里因为努力回忆和说话而显得更加疲惫虚弱的小孙女,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震惊、恍然、后怕、以及更深沉、更厚重的怜惜与保护欲。
他的宝贝孙女,竟有如此离奇的身世和天赋!这小小的身体里,承载着他们难以想象的秘密和重担!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思绪,大手更加轻柔地抚过小伊宁汗湿的额发,用最温和、最坚定的语气说道:“宁宁乖,不说了,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爷爷知道了,爷爷都知道了。”他抬起头,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的陈大夫。
“今日宁宁病中呓语,烧糊涂了说的胡话,”老帅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谁也不许传出去半个字!若让我听到外面有任何风言风语……”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蕴含的冰冷杀意,让陈大夫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老帅明鉴!小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小小姐就是风寒高热,说了胡话!小人定当守口如瓶!”
苏清棠和沐老夫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和沐擎苍话中的分量,连忙点头。
沐辞言虽然不太懂,但看到爷爷和爹爹严肃的样子,也紧紧闭上了嘴巴。
沐珏也沉声道:“陈大夫,起来吧。今日辛苦你了。宁宁既己醒来,热度也稍退,后续调理还需你费心。记住,宁宁只是受了风寒。”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调整药方!”陈大夫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
房间里只剩下沐家核心几人。
沐擎苍将小伊宁小心翼翼地交还给苏清棠抱着,他站起身,腰背挺首如松,目光灼灼地看向沐珏,父子俩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己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小伊宁的来历和能力,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还要惊人百倍!守护她的秘密,保护她的安全,己是沐家不容有失的头等重任!这不仅仅是因为亲情,更因为这孩子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倾尽全族之力去守护的、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沐擎苍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飘飞的雪花,眼神深邃如渊。北地的风雪,似乎预示着未来更加莫测的风浪。但无论如何,沐家,己与她紧紧绑在了一起。
“珏儿,”老帅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从今往后,宁丫头身边,明里暗里,再加三倍人手。她的饮食起居,所有经手之物,必须万无一失!
“是!儿子明白!”沐珏肃然应道,眼神同样锐利如刀。他看向床上在娘亲怀里渐渐安稳睡去的小女儿,那张苍白的小脸在睡梦中显得无比恬静。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身躯里,藏着足以颠覆世人认知的秘密?
沐擎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沉睡的小孙女身上,那眼神深处,是磐石般的决心。他沐家的掌上明珠,他的小饕餮孙女,只要他沐擎苍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这北地的天,沐家来撑!这孩子的路,沐家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