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睡,在陈大夫精心调理和全家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小伊宁的高热终于完全退去。
虽然小脸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那双大眼睛己经恢复了往日的灵动,甚至……似乎更清澈、更明亮了些。
清晨,她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小伊宁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些尘埃,忽然,她“咦”了一声,小嘴微微张开。
她看到的不只是尘埃。
在那些飞舞的微尘之间,还夹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灰”!
它们像细小的黑色烟丝,丝丝缕缕,无规律地漂浮着。
以前她也能感觉到“灰灰”的存在,尤其是靠近生病的人时那种浓稠的“气”,但像现在这样,清晰地“看见”空气中无处不在、却极其稀薄的“灰灰”,还是第一次!
她好奇地伸出小手指,对着空气中一缕特别明显的黑灰丝线,下意识地“啊呜”了一下。
那缕灰气像是受到了牵引,倏地一下就被她“吸”了过来,瞬间消失在她指尖。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融入身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感觉却很舒服。
“哇……”小伊宁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小手。好像……真的变厉害了?能看见更多更小的“灰灰”了!是因为昨天那个奇怪的梦吗?她想起了梦里那个总是饿肚子的小兽兽。
张妈端着温水和清粥进来,看到小伊宁对着空气比划,小脸上满是新奇,连忙笑道:“小小姐醒啦?看什么呢这么有趣?来,先漱漱口,喝点粥暖暖胃。”
小伊宁乖乖地漱口,小口小口地喝着甜甜的米粥。
她一边喝,一边忍不住西处张望。目光扫过房间的角落、房梁、甚至透过窗户看向庭院里的假山……咦?
她的目光在假山附近的地面停留下来。
那里……好像有东西?不是漂浮的灰灰,而是从地底下透出来的一些……暗红色的、像细细的蜘蛛网一样交织在一起的“线线”?这些线线散发着一种让她本能觉得不舒服的气息,阴冷、粘稠,比那些黑色的灰灰更“坏”!
她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她记得梦里自己好像能把这种“亮亮的线线”(虽然眼前这个是暗红色的)弄断?她努力回想那种感觉,小嘴无意识地嘟起,对着那个方向轻轻地“呼——”吹了一口气。
没有风,但在她“感知”的世界里,一股无形的、源自她血脉深处的力量,随着那口气悄然拂过。
那地面下暗红色的细密网络,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其中几根最细的“线线”无声无息地……断了!断口处逸散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腥气的暗红气息,随即被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稀薄灰气稀释、湮灭。
小伊宁眨了眨眼,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到了。
但那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减弱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沐珏处理完军务,特意抽空过来看女儿。
他刚踏进小院,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变化。院中的空气似乎……比昨日更清冽通透了一分?那种常年笼罩在老宅、连他都习以为常的、带着战场煞气和岁月沉淀的隐隐滞涩感,似乎被拂去了一层薄纱。
他大步走进房间,看到女儿捧着粥碗,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心中大石才算真正落地。
“爹爹!”小伊宁看到爹爹,立刻甜甜地唤道,放下碗就想下床。
沐珏快步上前,将她连人带被裹住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声问:“宁宁感觉好些了?头还疼不疼?身上还冷吗?”
“宁宁好多啦!不疼,也不冷啦!”小伊宁用力摇头,然后凑近沐珏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小小气音,神秘兮兮地说:“爹爹,宁宁发现啦!”
沐珏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宁宁发现什么了?”
“宁宁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啦!”小伊宁兴奋地小声说,小手比划着,“能看到好多好多小小的、坏坏的‘灰灰’!还有……”
她的小手指悄悄指向窗外假山的方向,“……那里地下,有坏坏的红线线!好多好多缠在一起!宁宁刚才……好像吹断了一点点!”
沐珏的心猛地一沉!阵法!果然!他之前就怀疑父亲的重病不仅仅是战场旧伤,很可能还中了阴损的暗算!如今女儿的话,几乎证实了这一点!那些暗红色的“线线”,极有可能是某种阴毒的诅咒或削弱气运的阵法节点!
他抱着女儿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刃。是谁?竟敢对沐家老帅下此毒手!
小伊宁感觉到爹爹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冷意,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鼓起勇气,小手轻轻拍了拍沐珏宽阔的胸膛,小脸上满是认真和保证:“爹爹不怕!宁宁是小饕餮!宁宁能把那些坏坏的红线线都吃掉!还有那些灰灰!宁宁现在可厉害了!把它们都弄断、吃掉,爷爷就不会生病,家里就不会有坏东西啦!”
稚嫩的童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不知道什么叫阵法,什么叫诅咒,她只知道那些东西“坏坏的”,让她和爷爷不舒服,而她现在有办法“吃掉”它们!
沐珏看着女儿清澈见底、写满真诚和勇敢的大眼睛,胸中的杀意和冰冷被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震撼取代。他的女儿,不仅身负惊天秘密,更在懵懂中,主动要承担起守护这个家的责任!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极其郑重地、如同对待一个平等的伙伴般,单膝半跪在女儿面前,平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问:“宁宁,你真的确定吗?做这些,你会不会很难受?像上次救爷爷那样?”
小伊宁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认真感受了一下身体,然后摇摇头:“不会很难受!那些坏坏的红线线和灰灰,对宁宁来说……嗯……就像……就像张嬷嬷做的点心!吃一点点,肚子暖暖的,很舒服!吃很多的话……”她皱起小鼻子,似乎在回忆梦里那种撑到的感觉,“……可能会有点饱饱的,想睡觉觉。”
她的比喻天真又贴切,让沐珏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吞噬这些阴邪之力,对她而言是“进食”和“进补”,只要控制在一定程度内,似乎并无大碍。
“好!”沐珏不再犹豫,大手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信任,“那爹爹就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宁宁!我们一起,把家里这些坏东西都清理干净!不过,宁宁要答应爹爹,一定要慢慢来,感觉不舒服就立刻停下,告诉爹爹,好不好?”
“嗯!”小伊宁用力点头,小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洋溢着被委以重任的兴奋和自豪,“宁宁保证!慢慢吃!不舒服就喊爹爹!”
就在小伊宁向父亲“请缨”的同时,北城一处幽深僻静、守卫森严的宅院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