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句对太子的处置旨意如同惊雷，震得殿内殿外一片死寂。李承璟在偏殿听到“闭门思过”“严查属官”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父皇虽然没有立刻废黜他，但这道旨意己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这个太子彻底锁在了悬崖边缘！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沈明棠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目标却首指那看似无辜、惊魂甫定的皇后：
“陛下！严嵩构陷裴将军、污蔑中宫之罪己明！然，今日之事，绝非仅此一桩！那封引裴将军入彀的‘绝笔信’，其内容所言‘宫墙之内，恩宠是催命符’，‘有人欲置我于死地’……并非凭空捏造！它指向的，正是二十年前，裴将军生母向南琬夫人‘意外病逝’的真相！”
此言一出，如同在死水潭中投入巨石！
皇后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骇欲绝的光芒，死死瞪着沈明棠，尖声叫道：“放肆！沈明棠！你……你休要血口喷人！那贱婢……向南琬明明是病死的！御医皆有诊断！你竟敢污蔑本宫？！”她太过惊惶，连“贱婢”二字都脱口而出，更显心虚。
皇帝李玄胤也霍然转头，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沈明棠：“沈氏女！你此言何意？！南琬之死……另有隐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南琬，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她的死，是他心中最深的愧疚和隐痛。
裴辞砚更是浑身剧震，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皇后，滔天的恨意再次翻涌，几乎要冲破沈明棠好不容易为他挣回的一线清明。他沙哑地低吼：“说下去！”
沈明棠毫无惧色地迎视着皇后怨毒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冰冷，字字如刀：
“皇后娘娘，您当年手段确实干净利落。买通御医，将毒药混入向南琬夫人日常服用的‘养身药’中，令其慢性中毒，症状恰似风寒久治不愈，最终‘病逝’！您以为天衣无缝？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她再次举起一份泛黄的纸张，以及一个小小的瓷瓶：
“此乃当年为向夫人诊脉的刘御医，在离京归隐前，因良心不安，秘密留下的手书！其中详述了他如何被您以家人性命相胁，被迫在药方中动手脚！此乃其一！”
“其二！臣女在得知裴将军查母死因后，便动用家父旧部，暗中重查此案。幸得一位曾在向夫人身边服侍、后因‘犯错’被逐出宫、侥幸逃过灭口的老嬷嬷尚在人世！她冒死保存了当年向夫人最后几日服用、被偷偷倒掉的一小部分药渣残迹！”沈明棠将那个小小的瓷瓶呈上，“此药渣经臣女亲自验看，并请京中数位名医会诊，其中含有一种名为‘缠丝蔻’的剧毒之物的残留！此毒无色无味，混入寻常补药中极难察觉，长期服用，便会令人气血枯竭，状似风寒重症而亡！此毒……当年唯有宫中秘库才有！”
她的话语如同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所有人的认知！
“刘御医的手书？药渣？缠丝蔻？”皇帝一把抓过沈明棠手中的证物，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那份字迹颤抖、充满忏悔的手书，又看向那个小小的瓷瓶，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被欺骗的狂怒，以及……对那个早己香消玉殒女子更深切的、被血染红的愧疚！
“不！假的！都是假的！”皇后彻底慌了，她再也维持不住雍容华贵的表象，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是沈明棠伪造的！是她和裴辞砚串通好来构陷本宫！陛下！您不能信她！本宫是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本宫怎会……”
“住口！”皇帝猛地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死死盯着这个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女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朕问你！缠丝蔻！是不是你宫里的东西？！当年掌管秘库钥匙的，是不是你身边的掌事嬷嬷？！说——！”
皇帝积威之下，皇后吓得浑身一抖。她身边一个跟随多年、早己面无人色的老嬷嬷，在皇帝那噬人目光的逼视下，再也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陛……陛下饶命！是……是娘娘！当年是娘娘……嫉妒那向氏得了陛下的青眼，怕……怕她生下皇子威胁到太子殿下的地位！命……命老奴悄悄从秘库取了‘缠丝蔻’……交给了刘御医……老奴……老奴是被逼的啊陛下！”老嬷嬷的供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毒妇——！”裴辞砚目眦欲裂，一声泣血般的嘶吼，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丧母的巨痛，几乎要冲破殿宇！若非仅存的理智和沈明棠之前拼死撕开阴谋的举动提醒着他，他此刻定会不顾一切扑上去！
皇后在凤座上，所有的辩解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看着皇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厌恶，看着裴辞砚那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眼神，看着沈明棠那冰冷洞悉一切的目光……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呵……呵呵……”皇后突然发出一阵凄厉又绝望的惨笑，状若疯癫，“是我！就是我！向南琬那个贱婢！她凭什么？！一个低贱的民女，凭什么能分走陛下的宠爱？！她还想生下皇子？做梦！本宫才是皇后！本宫的儿子才是太子！这后宫，容不下她！她必须死！哈哈哈……”疯狂的怨毒和积压二十年的嫉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够了！”皇帝的声音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眼中再无半分情谊，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和决绝，“皇后王氏，妒忌成性，心肠歹毒，残害宫妃，谋害皇嗣，罪无可赦！即日起，褫夺皇后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其宫中一应人等，凡参与谋害向氏者，一律凌迟处死！余者，杖毙！”
冷酷无情的旨意，宣告了一代皇后的彻底终结。
皇帝的目光缓缓移向浑身颤抖、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李承璟（他己被侍卫从偏殿带出）：
“太子李承璟，明知其母罪行，非但不加劝阻，反与严嵩合谋，利用其母旧恶构陷手足，欲行一石二鸟之计！其心可诛！其行可鄙！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圈禁宗人府，终生不得释！”
李承璟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眼中一片死灰。完了，一切都完了。
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裴辞砚身上。那目光复杂至极，有痛惜，有愧疚，有后怕，更有一种沉甸甸的审视。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裴辞砚……你母向南琬，温婉贤淑，无辜蒙冤……是朕……是朕当年失察，未能护她周全，令你……自幼失怙。今日真相大白，沉冤昭雪。朕……追封向南琬为‘端懿皇贵妃’，以皇后之礼，迁葬皇陵。”
“你……为母伸冤，虽情有可原，然持械闯宫，惊扰圣驾，其行大谬！念你……遭奸人构陷，悲愤难抑，且……有沈氏女明察秋毫，力挽狂澜，免你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俸三年，杖责二十！禁足府中思过三月！其兵符……暂由朕收回！”
这处罚，看似严厉，实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收回兵权是必然，但保留了功名地位，更追封了其母。皇帝的愧疚，终究占了上风。
裴辞砚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体因极致的悲痛和复杂的情绪而剧烈颤抖。二十年的隐痛，母亲的冤屈，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昭雪。他喉咙哽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
“臣……遵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