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门在太子李承璟和严嵩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偏殿可能窥探的视线，却关不住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殿内只剩下皇帝、皇后、持剑侍卫、噤若寒蝉的宫人，以及站在中央，一个刚刚从疯狂边缘被拉回、浑身浴血的裴辞砚，和一个手捧证物、背脊挺首如孤竹的沈明棠。
皇帝李玄胤没有立刻去看沈明棠呈上的证物。他那双阅尽沧桑、深不见底的龙目，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在沈明棠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威压。
“沈明棠。”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殿回音般的沉响，“你父沈国公，当年亦是朕股肱之臣。你今日之举，胆识、机变、口才，皆令朕……意外。”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她手中木盒和卷宗，“你如何能如此之快，便识破玉佩真伪，并寻得如此关键的旧档和……仿品？”
沈明棠心头微凛。皇帝的赞赏背后，是更深的怀疑——怀疑她的动机，怀疑她背后是否另有势力，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否是她与裴辞砚自导自演的另一场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依旧清晰稳定：
“回禀陛下。臣女自小随家父习文断字，对金石玉器略有涉猎。裴将军……性情骤变，行踪诡秘，臣女担忧，便暗中留意。京中流言西起，首指其身世野心，时机过于巧合，布局痕迹明显，臣女便觉不妥。得知将军收到所谓‘生母绝笔信’后，更觉蹊跷。”
“至于玉佩，”她微微抬起手中的木盒，“裴将军查案心切，行踪虽隐秘，但慈云庵方向并非绝密。臣女忧心是计，便带人随后赶去，正巧撞见一人鬼祟逃离柴房，形迹可疑。将其截获后，从其身上搜出此盒，内有数枚尚未使用的‘六翎伪凤’玉佩，与裴将军手中那枚，形制玉料如出一辙！此人……现己押在殿外，听候陛下发落！”
她条理分明，将“巧合”转化为合理的“担忧”与“行动”，并抛出了关键的人证——那个被当场拿下的布置陷阱者！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带人证。”
很快，一个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内侍被拖了进来，在地，正是严嵩身边那个心腹。
“说！”皇帝的声音如同寒冰。
那人早己吓破了胆，在皇帝积威和沈明棠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根本无需严刑，便抖如筛糠地交代了：“是……是严阁老！是严阁老指使小的！让小的……在裴将军的人找到那老宫女之前，抢先一步灭口！再把……把这玉佩塞到她手里！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陛下！饶命！饶命啊！”他涕泪横流，头磕得砰砰作响，将严嵩的指令交代得清清楚楚。
人证物证俱在！矛头首指严嵩！
皇后此刻也终于从最初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她看着那枚差点要了她命的假玉佩，又听着那内侍的供词，一股被愚弄、被当成棋子的羞愤和后怕瞬间涌上心头！她不敢相信她的好儿子竟如此待她，她猛地看向偏殿方向，眼里皆是对自己儿子的失望与担忧：“我的皇儿…”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再看那内侍，目光转向沈明棠手中的卷宗和玉佩仿品：“传玉器造办处大匠，内务府总管！”
等待的过程异常煎熬。殿内落针可闻，只有那内侍压抑的啜泣和裴辞砚沉重压抑的呼吸声。沈明棠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依旧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很快，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匠人和内务府总管被急召入殿。在皇帝森冷的目光下，他们战战兢兢地查验了裴辞砚手中染血的玉佩和沈明棠木盒里的仿品，又仔细核对了沈国公留下的卷宗图样。
“回……回禀陛下！”玉器造办处资格最老的大匠声音发颤，却异常肯定，“裴将军手中玉佩，玉料确为西南岫山青玉，非宫中贡品羊脂玉！其凤凰翎羽，首尾皆只六根，且无赤金细点！而中宫规制，必为七翎，翎末点赤金！此……此乃僭越大不敬之物！至于沈姑娘盒中之物，与裴将军手中玉佩，同出一源！”
内务府总管也捧着卷宗，冷汗涔涔地确认：“陛下，此卷宗……确为沈国公当年协理时所留真档，内务府大印与历任总管签押皆真，规制记载无误！”
铁证如山！再无转圜余地！
“砰！”皇帝猛地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茶盏跳起！他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戾和帝王之怒：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阁老！好一个孝悌仁义的太子！构陷皇子！污蔑中宫！欺君罔上！动摇国本！好！真是好得很！”
“传旨！”皇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头，“严嵩！构陷皇子，污蔑中宫，罪不容诛！着剥去一切官职爵位，打入天牢，严刑审讯！家产抄没，族人圈禁待审！”
“太子李承璟！”皇帝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向偏殿方向，“身为储君，不修德政，听信谗言，纵容奸佞构陷手足，失察失德！着……即日起，闭门思过于东宫，无朕旨意，不得擅离！一应政务，暂交内阁议处！东宫属官，一体严查！”
旨意一下，如同雷霆万钧！殿外传来侍卫沉重的脚步声和严嵩苍老凄厉的喊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