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慈医院特护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血腥。我戴着护士帽,将樟脑注射液注入陆震霆青筋凸起的手背。他忽然睁眼,黑眸里一片空茫。
“你是新来的护士?”沙哑的声音刮着耳膜,“我好像……见过这双手。”
棉签擦过他掌心的旧枪伤——那是为我挡子弹留下的。指尖不受控地轻颤,我低头掩饰:“陆先生认错了。”
窗外骤起喧嚣。松本绫子抱着襁褓冲进医院,和服沾满煤灰:“救救我的孩子!领事馆爆炸……”
急救室的屏风后,松本绫子怀中的女婴突然啼哭。琥珀色瞳孔在阴影中亮起,整层楼的电灯“噼啪”炸裂!
黑暗里,沈黎从我怀中挣出,跌跌撞撞扑向育婴箱。她的眼睛也泛起金光,与女婴的瞳光在空中交汇。两束光相触的刹那,急救仪器竟全部重启!
“双生子共鸣……”沈零的义肢齿轮飞转,“她们在互相治疗!”
陆震霆突然拔掉输液针冲进来。火光在他眼中跳动:“那孩子……为什么在哭?”
深夜巡房时,陆震霆攥住我手腕:“白天的琥珀眼……我梦里见过。”冷汗浸透他的病号服,“有个女人抱着这样的婴儿……站在火海里……”
煤油灯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像困兽的剪影。我拧干毛巾擦他额角的汗,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心口:“这里很疼……每次看见你更疼……”
掌心下的心跳又急又乱。突然,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的旧疤:“这伤怎么来的?”
“流弹擦伤。”我撒谎,喉间发苦——那是为我挡的子弹。
晨光中的医院花园,松本绫子正抱着女婴赏樱。花瓣落在琥珀瞳孔上,女婴突然咯咯笑起来。
“她叫松本樱。”和服女人将婴儿塞进我怀里,“摸摸看,和沈黎是不是一样的心跳?”
襁褓中的女婴对我咧嘴笑,后颈赫然印着蝴蝶斑纹!沈黎突然尖叫,园中樱花树无风自折,枝干裂口处渗出靛蓝汁液。
“啊啦,生气了?”松本绫子抚摸着断枝,“这树根里可埋着好东西……”
当夜暴雨如注。陆震霆的军靴踩在泥泞中,铁锹挖开樱花树根——腐土里埋着锈蚀的德制铁箱!
“昭和七年,关东军密档。”沈零的义肢撬开铜锁。文件最上层是张解剖图,标注着:【林婉君子宫移植手术记录·1922.1.17】
“她剖腹不是为取胎儿……”我浑身冰冷,“是为移植母亲的子宫!”
文件滑落,露出底层的婴儿脚印拓片。左脚五趾,右脚六趾——和沈黎一模一样。
病房值夜时,婴儿啼哭彻夜不休。陆震霆烦躁地扯开衣领:“那孩子吵得我头痛!”
隔壁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冲进去时,只见松本樱漂浮在半空!琥珀瞳孔射出金光,将松本绫子定在墙上。沈黎蜷缩在角落发抖,腕间多了圈青紫指痕。
“不听话的孩子要受罚。”松本绫子笑着抹去嘴角血渍,“就像当年你母亲……”
陆震霆突然抱起沈黎,掌心按住她后颈斑纹。金光暴涨中,他脱口而出:“静姝!带见微走——!”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他赤脚冲进火场的画面割裂黑暗:松本家祖宅燃着冲天大火,我抱着见微困在二楼。房梁砸落的瞬间,他用后背硬生生扛住……
“想起来了?”松本绫子刀尖抵着松本樱的襁褓,“那就再选一次——要沈黎,还是要这个孩子?”
陆震霆的义肢突然解体!零件在空中重组成德式霰弹枪。枪响刹那,他扑向坠落的松本樱,灼热的铅弹擦过耳际——
鲜血在榻榻米上漫成樱花。
仁济医院手术室的玻璃溅满血珠。松本樱躺在台上一动不动,琥珀瞳孔扩散成暗淡的灰褐色。周大夫的白大褂被染红半边:"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
"用我的。"我卷起袖子,却被沈零拦住。
她机械义眼扫过检测报告:"RH阴性血......只有沈黎匹配。"
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陆震霆军装前襟全是血。他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里还残留着接住松本樱时的温度。沈黎趴在他膝头,后颈的蝴蝶斑纹正随着抽血针的节奏明灭。
福伯像从地底冒出般出现在走廊阴影里。老人缺了小指的手按在陆震霆肩头:"姑爷,夫人在手术前留了句话......"
他弯腰耳语的瞬间,整层楼的电灯突然频闪!松本绫子的狂笑从广播喇叭里炸开:"真感人啊!用姐姐的血救妹妹?"
手术室的门猛地洞开——本该昏迷的松本樱悬浮在半空,输血针管倒流成诡异的靛蓝色!沈黎突然抽搐,皮肤下浮现出与妹妹完全对称的血管纹路。
"这才是真正的实验目的。"沈零的义肢飞速记录数据,"让双生子成为能量回路!"
松本樱的瞳孔突然恢复琥珀色,她歪头看向陆震霆,清晰地说出第一个词:"爸爸。"
沈黎同时开口:"危险。"
两个女婴的声音在空中交织,形成奇特的回声。玻璃窗"砰"地炸裂,窗外领事馆的废墟里,七具焦尸的左手——全都缺了小指!
福伯抖着手解开包袱。油纸包里是烧焦的账本残页,隐约可见【丙寅年腊月初八,付陆府花匠现洋二十......】字样。
"那晚死的不是沈家人。"老人浑浊的眼泪滚进皱纹,"是松本派来灭口的七个浪人......老爷早知道会有这天,提前让老奴在茶里下了药......"
陆震霆猛地站起,打翻药盘。碎玻璃映出他支离破碎的脸:"所以静姝看到的满院尸体......"
"是调包的浪人。"福伯掏出一枚带血的银锁片,"夫人剖腹前把它缝在沈黎襁褓里......"
锁片上刻着:【林陆氏血脉永继】。
暴雨冲刷着医院玻璃幕墙。我抱着输完血的沈黎,与陆震霆隔着走廊相望。他军装上的血己干涸成褐色,眼底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当年你看到的血案......"他嗓音嘶哑,"是我带兵去善后。"
记忆闪回新婚夜的对话:【陆太太的位置,你用沈家的血换来的】。原来他指的是清理现场的血迹,而非屠杀......
松本樱突然在病房里啼哭。陆震霆转身时,军装后摆擦过我指尖——那里有块陈年血渍,形状像极了初遇时他送我的那朵山茶。
领事馆废墟里,程岩掀开第七具焦尸的残破和服。焦黑的胸骨上,刻着未烧尽的几个假名:【ながさき みなみ......】(长崎南......)
"是坐标!"沈零的义肢弹出微型地图,"长崎南山手町......"
她突然僵住。机械眼聚焦在尸体左手腕——焦皮下隐约可见蝴蝶刺青,与母亲实验室标记一模一样!
陆震霆蹲下身,用军刀挑开尸体的口腔。一颗金牙在火光中闪烁,上面刻着:【陸】。
晨光中的医院天台,松本绫子抱着苏醒的松本樱,和服下摆浸满煤油。
"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吗?"她抚摸着女儿恢复光泽的琥珀瞳孔,"昭和十二年今日,你母亲在这里剖腹取子......"
她突然扯开衣襟,腹部疤痕狰狞如蜈蚣:"而我在隔壁房间,移植了她的子宫!"
陆震霆的枪口纹丝不动:"所以沈黎和樱......"
"都是林婉君的女儿。"她癫狂大笑,"想不到吧?你最恨的人,用身体孕育了你的骨血!"
樱花掠过枪管,飘落在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