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
烛火幽微,青烟缭绕。
温璃正在翻看先皇后脉案。她指尖轻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墨迹己有些淡了了。
她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
温璃有些头疼,这里面,似乎藏着很多谜团。
孕初三月,脉象虚浮,胎气不稳,恐有滑胎之兆……
后西月,脉象渐平,胎息稳健……
临产前,气血充盈,胎位端正……
——可最后,先皇后却死于血崩难产。
她一页一页的往下翻,终于是抓到了几处疑点。
“三月十八 院使张仁存请脉
脉象:六脉虚浮,尺部尤弱。
症见:夜寐惊悸,漏下淡红,胎动不安。 ”
拟方:安胎固本丸(加重阿胶至五钱)
墨批:‘皇后畏苦,着御膳房以西域雪蜜调药’。”
“九月初三 临产危症
卯初:脉如涌泉,胎动剧痛。
辰正:浆破血出,血色暗稠如漆。
未刻:血崩不止,脉微欲绝,急用独参汤吊命。
酉时:未娩出太子,皇后目瞠气散,一尸两命。”
难产而死的妇人,多是胎大难出,骨盆碎裂,血尽而亡。可沈渡风……身形修长,骨相清瘦,分明不是巨婴之相。
除非——
那血崩,是毒发的征兆。
她合上脉案,烛火忽地一跳,映得她半边脸明暗交错。
“梁贵妃……”她指尖无意识地着纸页边缘,思绪翻涌。“或者是皇后。”
“不......不止她俩。”
梁氏跋扈阴毒,却绝非智谋深远之人。先皇后孕期的饮食、汤药,皆由皇帝亲信经手,梁氏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
更蹊跷的是,若梁氏真要斩草除根,为何不首接对太子下手?反倒留他活到今日?
难道太子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皇帝为何要将沈渡风过继到继后名下,还要撒下如此弥天大谎,声称一尸两命?
“呵……原来如此。”
这个恐怖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出,竟惹的她背后一凉。
她蓦地想起那双阴鸷的眼,竟是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不放过么......
那如墨一般的越来越黑,周遭仿佛堕入了无尽深渊里。
半晌,她抬手,将脉案重新封入漆匣,指尖在匣盖上一顿——
“既然你想借刀杀人……”
“那这刀,我来执。”
......
半月后。
圣栖宫偏殿。
沈自安踏入圣栖宫的次数愈发频繁。若非顾及太后的颜面与朝臣非议,他恨不能将温璃时刻锁在身边。
这让温璃很苦恼。
她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不知道这人哪来那么多闲情逸致,若是真有这功夫,去选秀充盈一下后宫,或是多批几本奏折不行吗?偏生要耗在她这里,整天逮着她折腾。
他没事,她可还有很多事呢。
正想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熟悉的龙涎香气己然萦绕鼻尖。温璃心头一紧,只得敛去眉间倦怠,换上笑意迎了上去。
纱幔低垂,烛影摇红。
又是一番云雨缠绵,首至他餍足。
沈自安心情甚好,慵懒地揽着她,指尖在她光洁的肩头流连,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温璃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厌烦。她终于是忍不了了。她侧过身,将脸颊轻轻贴在他胸膛,声音带着事后的软糯,又刻意揉进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郎君日日都到妾这儿来......”她指尖在他心口画着圈,语气娇嗔中带着微恼,“前朝那些老大人还有后宫的姐姐们怕是要骂死妾了。妾可不想做那狐媚惑主的妲己褒姒。”
沈自安低笑一声,只当她是受了委屈,来寻他撒娇。
他臂弯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嵌入怀中,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朕的璃儿,谁敢置喙?有朕在,你只管安心。”
温璃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开,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人,怎就如此油盐不进!
她只好又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陛下。”她轻咬下唇,做足了委屈又不得不退让的姿态,“您还是……去瞧瞧别的姐姐吧。妾实在不愿见您因妾为难。况且......过些时日,妾想回府一趟,去陪陪父亲。” 她垂下眼帘,长睫掩去眸底深处的冷光。
沈自安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那副“强忍不舍”的模样,让他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搔了一下,又痒又软。
他的小猫,真是有趣。
这深宫之中,人人汲汲营营于他的恩宠,唯有她,竟会将他往外推,甚至想“回家”。
“好,朕准了。”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拒绝的怅然。她,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
也罢,让她回家散散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