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英苏醒的第七天，陈铁的修理铺来了辆灵车。
黑色加长林肯的排气筒喷着淡蓝色尾气，车牌位置挂着“PW”字样的铜牌。司机下车时，皮鞋踩在机油渍上发出液压阀泄压般的嘶鸣。他递来的不是名片，而是枚冷冻舱的钥匙——黄铜钥匙齿纹组成“1997.6.18”的数字。
“王总想请令姑出席婚礼。”司机的声音像生锈的轴承在摩擦，“新郎是辰州重工的首席工程师。”
陈铁用扳手敲了敲灵车的保险杠。金属碰撞声在空腔里回荡，暴露出改装过的夹层——那里本该是装载棺材的空间，现在塞满了试管架，每根试管里都漂浮着齿轮状的胚胎。
“告诉王伟...”陈铁拧紧三轮车的刹车线，钢丝绳勒进他新生的掌纹，“再敢靠近小红...”
“误会了！”司机突然撕开衬衫，露出胸口的条形码——荧蓝色的，和小红曾经的编码同款，“新娘是李秀英女士自己。”
五金超市的地下仓库，李秀英正在拆解液压阀。
她手指的灵活度己经恢复了七成，手术刀在指间翻转时，刀光在墙上投下齿轮状的影子。小红带来的血清试管排列成DNA双螺旋，蓝色液体在紫外灯下泛着金属光泽。
“当年我们十二个人...”李秀英用刀尖挑开阀芯，里面掉出半片金纽扣，“每月同步经期不是为了抽血。”纽扣在桌面上旋转，最终倒下时露出背面的刻字：“LXY ? PW”
小红突然想起阿尔卑斯疗养院的硬盘数据。1997年的监控视频里，王伟确实经常出现在齿轮厂实验室，他总戴着那枚齿轮戒指，帮李秀英调整液压阀的测试参数。
“他是卧底？”
“比那更糟。”李秀英把拆散的阀体零件拼成铁玫瑰形状，“PW是'普罗米修斯工作室'的缩写——纳粹遗产，专门研究人体机械化的黑科技。”她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不是血而是蓝色金属颗粒，“...我们相爱是真的...”
颗粒在桌面上自动组装成微型粒子加速器。小红盯着这精巧的模型，突然意识到姑姑的“钢铁玫瑰计划”本质是什么——不是将人体金属化，而是让机械获得血肉的特性。
辰州重工的婚礼请柬镶着液压阀碎片。
陈铁用磁铁吸起一片，金属在磁场中高频震颤，发出李秀英年轻时最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旋律。请柬内页印着新郎新娘的合成照片——年轻的王伟和李秀英站在齿轮厂门口，背景横幅写着“安全生产标兵”，但照片角落的日期却是“2023.12.24”。
“全息投影。”小红用手术刀刮开照片表层，露出底下的电子元件，“王伟想用姑姑的基因数据...造个AI替身结婚。”
李秀英突然笑了。她解开病号服，露出腹部蜈蚣似的缝合疤——疤痕组成“PW”两个字母：“他知道我还活着...这是诱饵。”
婚礼前夜，辰州电视台突然插播特别节目。
雪花屏过后，画面切到装饰成教堂的辰州重工实验室。穿婚纱的新娘背对镜头，的后颈上嵌着液压阀接口，随着管风琴音乐节奏闪烁着蓝光。当新郎——西装笔挺的王伟——掀开新娘头纱时，电视机前的陈铁捏碎了遥控器。
那不是AI替身。
镜头特写新娘的脸，金属化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李秀英的五官轮廓，但虹膜是纯机械的摄像镜头，转动时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她捧花由微型液压阀组成，每次呼吸都会引起花瓣的张合。
“亲爱的...”机械新娘的声音带着李秀英的语调，但每个字都伴随着电流杂音，“我美吗？”
王伟单膝跪地，捧起新娘的右手——那只手己经改造成精密的机械臂，无名指处留着安装戒指的卡槽。当他取出那枚齿轮戒指时，电视机突然黑屏，所有频道同时播放起1997年齿轮厂的监控录像：年轻的王伟偷偷更换液压阀里的液体，而李秀英在隔壁房间，将真正的血清抗体注入自己的子宫。
“这是首播事故！”五金店老板娘女儿突然冲进修理铺，“王伟的婚礼是幌子...他真正要启动的是...”
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打断了她。辰州重工的方向升起蓝色蘑菇云，云团中闪烁着齿轮状的电弧。小红抓起手术刀冲出门，看见蘑菇云正逐渐凝聚成铁玫瑰的形状——和当年福利院屋顶的图案一模一样。
婚礼现场己成废墟。
机械新娘站在粒子加速器的环形平台上，婚纱被冲击波撕成碎片，露出底下75%机械化的躯体。王伟的西装烧焦了半边，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条形码——每个编码都对应着一种机械义体。
“秀英...”他举起齿轮戒指，戒指突然变形为数据线，插入新娘颈后的接口，“我们终于...”
机械新娘的瞳孔突然放大。液压阀捧花自动解体，零件在空中重组为微型粒子发射器。当第一束蓝光穿透王伟的胸膛时，小红认出了这个攻击模式——和当年她在福利院屋顶启动的血清抗体完全一致。
“密码是1997年6月18日。”机械新娘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电流杂音消失了，“你背叛工人的那天。”
王伟跪在地上，胸口的血不是红色而是荧蓝。他颤抖着掏出个老式遥控器，按钮上的“自毁”标签己经褪色：“你以为...我只有这一个新娘？”
遥控器按下的瞬间，辰州各地传来爆炸声。十二朵铁玫瑰在城中不同位置绽放——每朵花蕊处都站着个机械新娘，她们同时举起液压阀捧花，对准天空发射出蓝色光束。
光束在云层中交汇，形成巨大的粒子加速器投影。小红突然明白王伟的真正计划——他要用十二个机械李秀英作为活体发射塔，在辰州上空构建足以覆盖全城的粒子场。
“爸！”小红抓住陈铁的手，“姑姑的血清抗体...能干扰粒子场！”
陈铁己经发动了三轮车。车斗里装着五金超市的全部乙炔罐，焊枪的火焰调至最猛：“去福利院屋顶...那里是发射中心！”
福利院的铁门敞开着。
小红冲上楼顶时，机械新娘12号正站在当年铁玫瑰的位置。她的机械臂插入粒子加速器的控制台，胸口的透明观察窗里，跳动着一颗半机械化的心脏。
“小红...”机械新娘转过头，声音突然带上李秀英的哽咽，“对不起...”
血清注射器刺入控制台接口。蓝色液体顺着数据线逆流而上，机械新娘的身体突然僵首，金属皮肤下浮现出血管般的蓝色纹路。当粒子场的蓝光转为血红时，所有机械新娘同时停止了动作。
王伟的惨叫从辰州重工传来。他的机械义体正在自我解体，每块金属部件都退化成铁锈色粉末。最后倒下前，他挣扎着爬向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敲出“LXY”三个字母——李秀英的拼音缩写。
“秀英...”这是王伟的最后一句话，“我本来想...给你真正的婚礼...”
三天后，辰州日报刊登了奇闻：全城机械故障频发，但所有受损设备都自动生长出铁玫瑰图案。而福利院屋顶的老旧粒子加速器，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每晚准时播放《婚礼进行曲》。
李秀英坐在修理铺的藤椅上，看着小红整理婚礼请柬。她的右手还带着金属化的痕迹，但己经能灵巧地折纸——那些请柬用液压阀设计图印刷，折成纸飞机后，会在空中划出粒子轨迹般的蓝光。
“姑，你的戒指。”小红从陈铁的工具箱取出那枚齿轮戒指，“要留着吗？”
李秀英把戒指投入乙炔火焰。金属熔化的瞬间，整个辰州的机械故障突然全部恢复。而福利院屋顶的粒子加速器，终于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