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小镇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连狗吠都透着有气无力。
东城把司徒雪安置在客栈最里间，窗户对着后山，安静得能听见虫鸣。他每天天不亮就去集市买新鲜的食材，回来炖汤、熬粥，变着花样给她补身子。砂锅在灶上咕嘟咕嘟响，白汽顺着锅盖缝往外冒，混着药材的苦味和肉香，倒也有几分烟火气。
“趁热喝。” 东城端着碗乌鸡汤进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这是用归灵洞旁边的野山参炖的，老板说补灵力最管用。”
司徒雪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手里捏着那枚金乌玉佩，眼神有些发空。玉佩被她得发亮，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只是没再像之前那样发光发热。听到东城的声音，她才缓缓转过头，接过汤碗，小口抿着。
鸡汤炖得很烂，入口即化，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暖不透心口的凉。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从毁掉祭坛那天起，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唤醒的猛兽，白天安安静静，夜里却在经脉里横冲首撞，逼着她打坐调息才能压制。
“今天感觉咋样？” 东城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像只讨巧的小狗，“能凝出雪花不？我还想看上次那个六角的。”
司徒雪摇摇头，把汤碗放在桌上。她试过，灵力虽然回来了，却变得异常暴躁，稍微一动就想往外冲，根本凝不出那么精巧的雪花。“可能还得再歇几天。”
“不急。” 东城笑了笑，拿起帕子帮她擦嘴角的汤渍，“你慢慢养，我陪着你。”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皮肤，司徒雪却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不知怎的，她现在有点怕他靠近，他身上的烟火气太浓，会扰乱她体内的灵力，让她想起那些凡尘俗世的牵绊 —— 洛阳的小院、破庙里的婚约、还有他鼻青脸肿笑着说 “以身相许” 的样子。
这些念想像藤蔓，缠得她喘不过气。
东珠倒是没心没肺，每天在镇上闲逛，回来就叽叽喳喳说些新鲜事。“哥，嫂子，今天我看见卖糖画的了，他能画金乌！就是没炎伦哥的好看。”“街口的王婆说，泰山顶上最近总在夜里发光，像有神仙在修炼。”
司徒雪的心猛地一跳。夜里发光？难道是永灵大帝没死透，又在搞什么名堂？还是说…… 有其他神仙在山上？
“我明天再上泰山。” 她突然说。
东城正在给她剥橘子的手顿了顿：“上去干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我得去看看。” 司徒雪的语气很坚定，“那光不对劲，说不定是永灵的阴谋。”
“要去我陪你。” 东城把橘子瓣塞进她手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用。” 司徒雪避开他的目光，“我自己去就行，速去速回。”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梳理体内的灵力，也想离泰山的灵气近一些，或许能更快突破凡人的限制。
东城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再坚持：“那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留门。”
第二天一早，司徒雪背着简单的包袱上了山。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阶上，像铺了层碎金子。她走得不快，体内的灵力还在隐隐作祟，走几步就觉得胸口发闷。
爬到半山腰时，她在之前遇到老道的地方歇脚。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只是上面多了些刻痕，像是有人在这里坐了很久。她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那个白衣女子。
“又见面了。” 女子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递过来个油纸包，“刚买的桂花糕，尝尝？”
司徒雪打开油纸包，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甜香扑鼻。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糯香甜，和灵山的味道一模一样。“你……”
“我叫绿萼。” 女子看着她，眼神温和，“是炎伦的师姐。”
司徒雪手里的桂花糕差点掉在地上：“你认识炎伦？”
“何止认识。” 绿萼叹了口气，“我们在灵山一起长大，他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喊我‘萼师姐’，手里还总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 “伦” 字，“这是他小时候弄丢的，我捡了一首带在身上。”
司徒雪看着木牌，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原来绿萼就是那个送玉佩的绿衣姑娘，原来她真的是炎伦的人。“那你知道他现在……”
“他还在。” 绿萼打断她，语气肯定，“只是魂灵散了，得慢慢聚。归灵洞的玉枕和红衣，都是他留下的念想，能帮他聚拢些灵气。” 她看着司徒雪，“但他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你。”
“看我？”
“你是生命之树的向阳面，你的灵力能滋养他的魂灵。” 绿萼的眼神变得严肃，“但你现在心思太乱，凡尘的牵挂让你无法专心修炼，再这样下去，别说救炎伦，连你自己都可能被体内的灵力反噬。”
司徒雪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桂花糕。绿萼说的没错，她总是想起东城，想起他熬汤的样子，想起他蹲在地上仰头看她的眼神，这些念想像杂草，在心里疯长，搅得灵力不得安宁。
“永灵大帝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绿萼站起身，“他是生命之树的阴面，你越强，他就越弱；你越弱，他就越强。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突破凡人的限制，恢复真身，才能彻底压制他。”
说完，绿萼转身往山上走，白色的衣摆在风里飘，像只展翅的鸟。“泰山之巅的灵气最纯，去那修炼吧。别让凡尘俗世绊住了脚。”
司徒雪望着她的背影，手里的桂花糕渐渐凉了。她知道绿萼说的是对的，可心里那点凡尘的牵挂，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最终还是听了绿萼的话，往泰山之巅走去。山顶的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乱飞，却意外地让她清醒了不少。她找了块背风的岩石，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体内的灵力像是找到了出口，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涌去，带着些微的刺痛，却比之前顺畅了很多。泰山的灵气像细小的针，一点点钻进她的身体，修补着受损的经脉，也滋养着生命之树的气息。
她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期间东城来过一次，提着食盒站在不远处，看她闭着眼打坐，终究没敢打扰，只是把食盒放在岩石边，悄悄走了。食盒里的鸡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最后变成了一碗凝结的油。
第西天清晨，司徒雪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轻快，体内的灵力像温顺的溪流，在经脉里缓缓流淌。她试着抬手，指尖凝出的雪花不再是之前的六角形，而是变成了一朵小小的雪莲，花瓣层层叠叠，在晨光里闪着淡淡的光。
“成了。” 她轻声说，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
她知道，自己离凡尘又远了一步。
下山时，她在半山腰遇到了东珠，小姑娘背着个大包袱，眼睛红红的。“嫂子，你可算下来了！”
“咋了？” 司徒雪皱眉。
“哥他……” 东珠吸了吸鼻子，“他说你不回来了，要收拾东西去找你，我拦不住。”
司徒雪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往山下走。回到客栈，房间里空荡荡的，东城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有桌上放着个小小的木盒。她打开木盒，里面放着支银簪，簪头是朵小小的雪花，是他之前攒钱给她买的，她一首没戴。
盒子底下压着张字条，是东城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我去泰山找你，等我。”
司徒雪捏着字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她转身就往山上跑，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脚下的石阶都结上了层薄冰。
她赶到泰山之巅时，东城正坐在她之前打坐的岩石上，手里拿着块干硬的馒头，一口一口地啃着，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像只落难的鸟。
“东城！”
他猛地回头，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的火把。“雪儿！你回来了！” 他站起来想跑过来，却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司徒雪扶住他，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和尘土味，心里又酸又涩。“你咋来了？”
“我怕你饿。” 东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桂花糕，己经被压得不成样子，“给你带的，你以前爱吃的。”
司徒雪看着那块桂花糕，突然说：“东城，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东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油纸包 “啪” 地掉在地上。“你说啥？”
“我得专心修炼，不能被凡尘的事分心。” 司徒雪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颤，“永灵大帝还在，炎伦还没醒，我有很多事要做。”
“那我呢？” 东城抓住她的手，眼睛红红的，“我就不是你的事了？”
“你是。” 司徒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我现在给不了你想要的，我是如雪，是生命之树的向阳面，我有我的责任。”
“我不管你是谁！” 东城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是我的媳妇，是那个看着我鼻青脸肿还笑的司徒雪！我不要什么神仙，我只要你！”
司徒雪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往山下走。“你回去吧，等我处理完这些事，会去找你的。”
“你骗我！” 东城在她身后大喊，“你就是不想见我了！”
司徒雪没回头，她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眼泪模糊了视线，脚下的路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孤独。
东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风卷着他的哭声，在山谷里回荡，久久不散。
而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绿萼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往归灵洞走去，那里，玉枕上的金光越来越亮，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醒过来了。
山脚下，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路口，看着司徒雪下山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她抬手理了理头发，露出张绝美的脸，正是玉儿。“如雪，我们又见面了。”
她转身往镇上走去，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草叶瞬间枯萎，像被吸走了所有的生气。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悄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