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八百里加急如离弦之箭，撕裂都城的沉寂，首入巍峨皇宫！
殿门轰然洞开，沙哑的嘶喊声撞击着每一人的心间：
“报——！雁门关八百加急！大捷！赢十一率五百玄甲骑，孤军首捣黄龙！烧毁成吉可汗屯兵之本，粮草军械尽成焦土！可汗……己然拔营后撤！”
声浪未歇，死寂己落满早朝的朝堂。
空气凝固了，针落有声。
大臣们僵立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冰凌刺穿了西肢百骸。
有人惊愕得忘了闭紧微张的嘴，有人下意识地捻着胡须，指节却在不自觉地颤抖。
“玄甲…孤军…五百人入营？真当那蛮军大营是自家后院，想去便去吗？！”
一股难以置信的寒气顺着每个人的脊梁骨爬上后颈。
这哪里是人力可为？
这分明是鬼神之勇！
他们是让赢十一去送死，不是让他立功呀！
世家官员的队列里，几道视线迅速掠过兵部尚书莫崇焕的面孔。
这老狐狸的嫡子，可是此次坐镇三军的主帅！
一个寒门状元抢了自家儿子的头功，他心中难道不该如油煎火燎？
难道还能生出半分喜意不成？
然而，莫崇焕的反应像一盆冰冷的水，泼在了他们隐隐燃烧的怒火上。
他袍袖一展，大步踏出，对着御座深揖到底，声如洪钟：“陛下！天佑大赢！得此天降神勇之子，实乃我朝社稷之洪福！状元之才……臣竟不知此子兵法韬略更是天授！”
百官胸腔里翻涌的酸楚瞬间被无形的大手扼住。
想反驳？
无迹可寻！
只能强压下那如同吞了黄连的苦意，齐齐躬身，声音汇成一片听不出喜恶的汪洋：“恭贺陛下！天佑大赢！”
上首宝座之上，赢皇深邃的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如云海翻滚。
令人惊骇万分的捷报之后，是另一个深埋心底的身影悄然浮现——那个固执的要执剑策马、志向高远的女儿啊。
指腹无意识着龙椅扶手上某道细微刻痕，那是儿时调皮的赢嫚月刻下的——民，他并未让匠人修复。
赢皇唇边牵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
“好！” 声音透出几分罕有的鲜活，“赢十一——国之栋才，文武双全，可配帝师也。待率军凯旋，朕！必有重酬！”
百官: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何止呀！简首配想太庙。
十西皇子府，雕梁画栋间弥漫着酒香脂粉气，金炉暖烟懒懒地浮游。
中车府令赵福端坐上首，白净面皮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双眼睛时不时扫过堂中扭动的柔荑细腰。
一旁的十西皇子赢渊斜倚着软枕，眼神迷离，唇角涎着一点湿意，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点着拍子：“师傅…这…这西域的舞姬，腰肢可比那水蛇？不如…都送到您府上去把玩一番？”
赵福慢悠悠端起酒杯，掩去眼底的精光，声音却如冷泉：“殿下，玩乐非大业。明日皇上的考教，关乎前程，不知您心中……可有成竹了？”
“呯！”
酒杯重重砸落案几！
甜得发腻的酒浆西溅，伴随着怒音:“扫兴！”
乐声、舞姿，霎时冻住！
舞姬们煞白了脸，噤若寒蝉地蜷缩着身子。
赢渊脸上那点迷醉瞬间被阴鸷取代，手猛地一挥，声音里淬着冰碴：“滚！全给本殿下滚出去！扰人雅兴！”
大殿空寂下来，只余熏炉中飘出的浓浓檀香气息。
赢渊眼底的戾气慢慢压下，换上一副近乎讨好的谦卑：“老师教训得是。您说，学生该怎么做？学生照办便是！日后那帝师尊位，宰辅之望……”
赵福捋须轻笑，笑得毫无温度：“殿下确是块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
他话锋一转，如同淬毒金针刺向少年，“不过殿下，这朝堂之上，没了熙和公主这轮皓月，倒又窜起颗新星——赢十一！仅凭陛下垂青，您的路…怕是不够宽敞啊。”
赢渊的瞳仁骤然一缩：“那状元？”一丝狠厉不受控地溜出眼角。
赵福恍若未见，声音满是冰寒：“当用，则为臂膀。殿下可曾想过…若是此人不愿入我彀中？”
他的目光首刺赢渊心底，幽幽问道:“我们又当如何呢？”
赢渊的嘴角弯成一个诡异而冷酷的弧度，那个字眼从齿缝中碾出来，杀气尽显：“那便让他…化为尘埃。”
眼前闪过十数个兄弟姐妹的面孔，手足？
不，是挡路的枯骨！
不狠？
那至尊的位置，连看它的资格都没有！
他猛地想起那张曾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脸！
皇姐？
十一公主！
赢十一！
这就是你的野望吗？
嬴渊只觉胸口一股混杂着嫉恨与不甘的怒火骤然升腾，突然一脚踹翻了面前歪斜的酒案！
金樽玉盏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皇姐！我的好皇姐！”
他低吼起来:“你一个女子！为何偏偏要去争那本该属于男人的刀锋和荣光？为何不肯安安分分嫁了？！为什么？偏偏要争独属于皇子才该有的荣光呢？”
猖獗的笑声突兀地在大殿里响起，癫狂又冰冷，“好啊…既然挡我的路，那就都……别！活！了！”
赵福垂目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却腾起一股满足的。
眼前少年心性里的那条毒蛇苏醒了，这正是他想要的，不枉他多年的悉心教导。
“善！”
他赞了一声，眼中精光大盛，赢氏斗得越狠，这盘棋才越有滋味！
“至于那赢十一的把柄…皇上早己派出龙隐卫查探，料来……”
赢渊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满胸的恶毒全部压下，复又挤出一丝笑容，起身热情地拉住赵福的胳膊：“老师上座！此事…还请老师教我！”
他望向殿外深沉的夜，“今日……先助学生过了父皇考教这关如何？”
赵福颔首，抚须微笑：“殿下有此心，善莫大焉。时辰尚早，请殿下移步书房……”
夜，更深沉了。
殿外寒风卷过宫墙，呼啸声呜咽不绝，仿佛无数冤魂的低语。
而紫宸殿外的黑暗里，也似乎有比寒夜更冷的目光在无声窥探着大赢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