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沉重的、带着铁锈腥甜气息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万米海沟的残骸,被无边的压力碾碎,又被冰冷的海水浸泡。
没有声音。
没有光。
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只有……痛。
一种超越了物理极限的、源于存在本身的……崩裂之痛。
仿佛支撑天地的脊梁被生生拗断,宇宙的核心被粗暴地撕裂。那种痛,不是来自某个伤口,而是弥漫在每一粒意识尘埃中,宣告着某种根本性结构的……毁灭。
零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黑暗中沉浮、分解。他感觉自己像一堆被砸碎的瓷器,碎片在虚无中飘散。属于“零”的记忆、情感、挣扎……那些被脊椎兵器压制、被幽蓝意志冲刷、被锈红核心锚定的碎片,此刻都失去了依附,在崩裂的剧痛中无序地飘荡。
我是谁?
我是什么?
为什么……还存在?
混沌初分时的疑问,以更加绝望的方式回归。
结束吧……让这痛苦结束……让这无意义的碎片彻底消散……
沉沦的诱惑从未如此温柔,如此不可抗拒。
然而……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溶解于虚无的瞬间……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搏动?
并非来自心脏(如果那破碎的躯壳里还有心脏的话)。
也并非来自那崩裂的脊椎残骸。
而是……来自意识碎片深处,那一点被深埋的、沉重的……锈红核心!
它……在搏动!
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星辰,在意识的废墟深处,艰难地、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紧接着!
一股粘稠的、灼热的、带着刺鼻铁锈腥气的……暖流?不,那不是暖流,那更像是……熔融的、沉重的金属溶液!从锈红核心中艰难地渗出,顺着意识碎片之间无形的“裂痕”,如同寻找出路的岩浆,缓慢地……流淌起来!
这“流淌”的感觉极其诡异。它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却带着一种沉重无比的……“存在”感!它所流经之处,那些飘散的、属于“零”的意识碎片——被洞穿的痛苦、后颈空洞的冰冷、左臂烧焦的绝望、橘光熄灭的空洞、对那苍白克隆体最后的触感……甚至更久远的、模糊实验室的冰冷灯光、那些被遗忘面孔的轮廓……都被这股粘稠沉重的锈红“熔流”……吸附、包裹、粘合!
一种……强制性的、痛苦的……“重组”!
“呃……”零在剧痛的深渊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这感觉比单纯的崩裂更恐怖!像是破碎的骨头被强行用烧红的铁水重新焊接!每一粒意识碎片被锈红熔流触碰的瞬间,都带来被灼烧、被烙印的极致痛苦!
这痛苦……是“我”的痛苦!
这烙印……是“我”的烙印!
一个冰冷而沉重的意念,随着锈红熔流的流淌,在重组中的意识里回荡。
【……重铸……】
【……以……痛……为……薪……】
【……以……我……为……脊……】
重铸?
以痛苦为燃料?
以……“我”为脊梁?
零的意识在剧痛中挣扎着理解这来自核心的、冰冷而决绝的意念。难道……那根冰冷的寄生脊椎崩断了……反而是……契机?这源自他生命底层的锈红核心,要利用这崩裂的绝境……以他自身的存在为材料……锻造一根……新的“脊梁”?!
就在这时!
轰隆——!!!
一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亿万痛苦与怨念的意志冲击,如同灭世的陨星,狠狠砸在零那正在锈红熔流中艰难重组的意识壁垒上!
是幽蓝星河!那亿万克隆体被强行中断“进食”、又被脊椎崩裂时爆发的能量刺激到的、彻底陷入狂暴的集体意志!
【掠夺者!容器!毁灭!】
冰冷的、混乱的、带着无尽恶意的意念碎片,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锥,穿透了尚未完全成型的锈红壁垒的缝隙,狠狠刺入零正在重组的意识核心!
“啊——!!!”
零的意识发出无声的惨叫!刚刚被锈红熔流勉强粘合起来的碎片再次剧烈震荡!亿万份他人的痛苦、绝望、被掠夺的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疯狂倒灌!试图将他正在痛苦重铸的“自我”意识……彻底污染、冲垮、同化!
更糟的是!
嗒…嗒…嗒…
那冰冷、沉重、带着绝对毁灭意志的金属脚步声,穿透了幽蓝意志的咆哮和粘稠胶质的阻隔,如同催命的鼓点,由远及近,清晰地……敲击在零残存的听觉神经上!
清除者!那个被他断去一臂、遭受重创的杀戮机器!它没有离开!它在逼近!它要完成最后的灭绝!
内外交攻!意识重组的关键时刻,遭遇了最致命的打击!
锈红核心的搏动骤然加剧!流淌的熔流速度猛地加快!那粘稠沉重的力量,如同愤怒的锻造之锤,不顾一切地捶打着、粘合着零的意识碎片!每一次捶打,都带来灵魂被撕裂重组的剧痛!但每一次捶打,都将那些试图入侵的、属于“他者”的幽蓝意志碎片,强行从“自我”的碎片上……剥离、排斥出去!
【……界!】
【……唯……我!】
冰冷的意念在剧痛中咆哮!锈红熔流变得更加灼热、更加粘稠!它不再仅仅是粘合,更像是在……熔炼!将零的痛苦、绝望、不甘、愤怒、对那束光的眷恋……所有属于“零”的、浸透了铁锈腥气的存在烙印……强行熔铸在一起!
这个过程痛苦到无法形容。零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生铁,在亿万次的锻打中,杂质(那些入侵的他者意志)被强行剔除、排出,只留下最纯粹、最沉重、也最痛苦的……核心。
而在这意识熔炉的核心,在那崩裂的脊椎残骸所在的“位置”……
一种……全新的、难以言喻的……“结构”,正在锈红熔流的疯狂灌注下……艰难地……成型!
它不再是冰冷的、外来的寄生金属。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道……由纯粹意志和沉重痛苦熔铸而成的……锈红色的……能量洪流!或者说……脊梁的……雏形?
这道雏形极其不稳定,在亿万幽蓝意志的冲击下剧烈震荡,在清除者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下发出无声的尖啸。它贪婪地汲取着零意识中所有的痛苦和存在的力量,如同饥渴的熔岩河床。
就在这时!
零那几乎被剧痛和重组淹没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
不是来自意识内部。
不是来自逼近的清除者。
也不是来自狂暴的幽蓝意志。
而是……来自他身体下方,那冰冷粘稠的胶质深处……来自那个苍白克隆体彻底破碎、只留下空洞胸膛的……残骸位置?
一丝……极其微弱的……橘黄色的……光晕?
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未熄的火星,顽强地、微弱地……闪烁着。
是幻觉吗?是意识重组过程中产生的错觉吗?
零无法确定。但那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橘色光晕,在触及他正在熔铸的、锈红色的意识洪流雏形时……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
没有温暖。没有抚慰。
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确认感?
仿佛在无边黑暗的熔炉中,投入了一粒……微不足道、却蕴含着某种绝对坐标意义的……星辰尘埃。
这点尘埃般的橘色光晕,瞬间被狂暴的锈红洪流吞噬、湮灭。
但在湮灭的刹那,零那正在被痛苦熔铸的意识核心深处,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坐标……被点亮了。
一个……指向“存在”本身的……锚点。
【……在……此……】
锈红熔流的奔涌,似乎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确认”,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与……坚定?
然而,现实没有给予任何喘息。
幽蓝意志的亿万冰锥再次狠狠刺下!
清除者的金属脚步,己经踏入了零模糊视野的边缘!它仅存的左臂抬起,断裂的右臂创口处,危险的能量蓝光凝聚到了顶点!
而那根正在熔铸的、锈红色的、痛苦的能量脊梁雏形,在内外双重毁灭性的压力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金属即将彻底崩断的……刺耳尖鸣!
熔炉,濒临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