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站在玄关，手里拎着儿子的书包，眉头皱得能夹苍蝇。
她刚把新买的颜料盒放进陈默书包不到十二小时，现在却像拆炸弹一样拉开拉链，手指迅速翻动课本、试卷和作业本。厨房里飘来鸡蛋煎糊的味道，她咬牙骂了句：“这孩子也不知道关火。”
时间紧迫，她只有一分钟——再过五十五秒陈默就得出门上学，再晚一分钟她就得迟到上班。
“啪啦”一声，她从文具袋夹层抽出一支彩色铅笔，蓝得发亮，像是昨天那支新买的还没怎么用过。
但她不信。
她太了解这个蔫兔子一样的儿子了。他做事悄没声儿，但只要一沾上画画，就像老鼠闻到奶酪味儿似的，哪儿都藏不住痕迹。
果然，她又翻出两支，一支是绿色，一支是赭石色，笔杆磨得油亮，一看就是天天揣在兜里随时准备涂鸦的那种。
“陈默！”她冲着卧室喊了一嗓子，“你给我过来！”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门开了，陈默穿着校服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妈妈手里举着三支彩铅，脸色瞬间变了。
他下意识往身后缩了半步，手还死死攥着门框。
“这是什么？”林岚把彩铅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是说好这段时间专心学习？”
“我……我就带几支备用。”陈默声音不大，眼神却倔得很。
“备用？你带数学卷子叫备用，带英语单词本也叫备用，连橡皮擦都算备用，就你这破彩铅也能叫备用？”
“它……它是画草图用的。”他说完自己都心虚地低了低头。
“画草图？你哪来的空去画草图？你每天晚上回家除了写作业就是背单词，你还有空画草图？你是不是上课偷偷画？”
“我没偷……”
“你还嘴硬！”林岚嗓门一提，震得挂钟都晃了一下。
陈默被吼得脖子一缩，像只被母老虎盯上的小兔子。
但他这次没躲开，也没低头认错，而是伸手想抢回彩铅。
林岚早有准备，把手高高举起，比他还高出半个头，彩铅在她指间晃悠着，阳光照上去闪着光。
“妈，你别这样。”他仰着头，语气有点急了。
“我不这样我还得让你飞上天？你现在成绩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上次月考你数学才考七十九分，你是拿彩铅当尺子量分数吗？”
“我没耽误学习。”
“你没耽误？那你作业为什么老拖到半夜？你是不是一边做题一边画画？”
“我没有。”
“你敢说没有？”
两人僵持不下，客厅里空气都凝住了。
林岚看着儿子那张脸，越看越气。
这张脸小时候多乖啊，说话轻声细语，吃饭不挑食，写作业也不用催。可自从上了初中，整个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闷不吭声不说，还总藏着掖着。
她知道他在画画，也知道他喜欢画画。
可喜欢有用吗？
她当年也喜欢跳舞，跳得比班上谁都好，老师说她有天赋。可她爸妈说：“跳舞能当饭吃？考上重点大学才是正经事。”
她听进去了，进了师范，当了老师，稳稳定定一辈子。
她不想让儿子走她的老路。
可她更不想让他走上一条她觉得“走不通”的路。
“你听着，”她压低声音，眼里带着火，“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考上重点高中。你要是真有那个本事，等你高考完了爱画多少幅都行。但现在不行。”
陈默抿着嘴，不说话。
“你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学校画画，我就把你所有画具全扔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是认真的。
陈默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拳头也放开了。
他知道，妈妈说到做到。
林岚看他不再反抗，心里稍微松了口气，顺手把彩铅塞进自己口袋。
“走吧，再不出门要迟到了。”
陈默默默点头，背上书包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林岚正在厨房收拾锅铲，背影挺首，动作利落，像个永远都不会累的机器人。
他轻轻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阳光刺眼，他眯了眯眼，悄悄摸了摸裤兜。
那里还藏着一支没被发现的彩铅，短了一截，是他昨晚偷偷削的。
林岚站在窗边，看着儿子背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忽然有点空。
她回头看了眼桌上的便利贴，那是她前两天写的：“给你买的，别嫌弃。”
现在想来，那句话说得真是生硬。
她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收拾餐桌。
锅里的蛋己经焦成黑炭，油烟味扑鼻而来。
她拧开抽油烟机，轰隆一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陈默走在上学的路上，书包沉甸甸的，装满了试卷和练习册。
他摸了摸裤兜里的彩铅，指尖蹭过笔杆上的一道划痕。
那是他昨晚偷偷画画时不小心刮出来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离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
他加快脚步，拐进学校后门的小巷子。
那里有个台阶，是他最近常坐的地方。
他坐下，掏出那支彩铅，在膝盖上翻开随身携带的速写本。
第一页，是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的画面。
妈妈坐在主位，手里夹着菜，表情严肃。
爸爸低头扒饭，不敢说话。
他自己坐在角落，碗底还剩一口饭。
第二页，是阳台的照片，照片边上写着一句话：
“她好像第一次真正注意到，这个曾经乖巧听话的小孩，现在己经有了自己的世界。”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手指着纸面，像是在抚摸一段无声的记忆。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声音。
他合上本子，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朝着教学楼走去。
林岚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着一条未读消息。
是美术老师发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
“陈默最近的作业完成情况不太理想，但我还是建议您支持他参加市里的青少年绘画比赛。他的作品很有潜力。”
她看着这条信息，久久没有回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