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锅铲,望着儿子陈默背对着她收拾书包的动作。那小子今天特别安静,连拉链拉到一半都停下来检查了三次。
她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那句“磨蹭什么呢”咽了回去。
昨天晚上她答应了王老师,要带陈默去看布展现场。但在此之前,她想先看看他画画的地方。
“那个……”她试探性地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你画画的地方,我能去看看吗?”
陈默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惊到的小动物。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你说啥?”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说我想去你画画的地方看看。”林岚说完就后悔了,语气又硬了几分,“不是说你现在就能天天画啊!就是……随便看看。”
陈默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在确认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阳光照在小区楼道间,影子被拉得很长。
陈默走得慢吞吞的,时不时回头确认妈妈有没有跟上。林岚走在后面,手插在兜里,指节不自觉地捏紧又松开。
他们穿过两排旧楼,绕过一个生锈的自行车棚,最后停在一扇斑驳的铁门前。
门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禁止入内”。
林岚眯眼看了半天,怀疑地问:“这是你自己写的?”
“嗯。”陈默小声回答,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灰尘扑面而来。
林岚下意识地皱起鼻子,刚想说“这也太脏了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户透进一点光。墙边摆着几张折叠椅,地上铺着几块破旧的泡沫垫,角落里堆着几个装颜料的纸箱。
墙上贴满了画。
有城市夜景、有街角的小猫、有风吹过的树叶,还有——
林岚愣住了。
其中一幅画,是她穿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背影。
她看着画上的自己,头发有点乱,肩膀有些僵硬,锅铲举得有点高,像是在发火的样子。但画里的光线很温柔,窗外的夕阳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她忽然想起那张夹在钱包里的速写纸,背面写着“希望妈妈能看到我眼里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他的世界。
“这幅……是你什么时候画的?”她问,声音有点哑。
陈默紧张地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那天你给我做西红柿炒蛋的时候……我在旁边偷偷画的……”
林岚没再说话,只是走近了些,仔细看着那幅画。
她的背影像一只母老虎,可阳光下的影子,却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凶。
“你……经常在这儿画?”她问。
“嗯。”陈默点点头,“有时候放学回来,有时候周末……没人的时候。”
林岚环顾西周,发现这些画虽然风格各异,但每一幅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有的画面明亮,像是在笑;有的色调灰暗,像是在哭;还有的色彩浓烈,像是在呐喊。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画,其实是儿子在和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而她,一首都没听见。
“你……画这些的时候,开心吗?”她轻声问。
陈默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嗯。”
林岚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一张空椅子旁坐下来。
“那你继续画吧。”她说,“我不打扰你。”
陈默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真的?你不骂我?也不收走我的画具?”
林岚叹了口气,嘴角扯了一下,算是笑了。
“我又不是疯子。”她说,“只要你别耽误学习就行。”
陈默低头笑了笑,眼角弯成了月牙。
他拿起铅笔,开始重新画起来。
铅笔摩擦纸面的声音在屋里轻轻回荡,像是某种熟悉的节奏。
林岚坐在一旁,看着儿子专注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又脏又旧的仓库,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悄悄摸出钱包,从夹层抽出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画像。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儿子用画来表达对她的看法。
她看着画上的自己,虎头虎脑,毛发炸开,一副随时要扑过来咬人的样子。可那只小白兔却躲在角落里,手里抱着胡萝卜,一脸倔强。
她忍不住笑了。
原来在儿子眼里,她是这样的人。
她把那张画轻轻塞回钱包,抬头看向墙上那幅自己做饭的背影。
也许,她不该总是冲在最前面当母老虎。
也许,偶尔也该学学那只小白兔,蹲下来,慢慢啃一口胡萝卜。
“喂。”她忽然开口。
陈默停下笔,转头看她。
“以后……你要是画完了,可以拿回家让我看看。”
陈默怔了一下,眼圈微微泛红。
“真的?”他声音有点抖。
“嗯。”林岚点点头,语气难得温和,“不过……别画得太丑,不然我撕了。”
陈默咧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他转身拿出一张新纸,认真地开始画起来。
林岚靠在椅子上,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就像那幅画里的夕阳,暖暖的,却不刺眼。
外面传来一阵风,吹动了挂在窗边的一张素描纸,纸上画着一只母老虎和一只小白兔,正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一根胡萝卜。
风吹得画纸轻轻晃动,像是在说什么。
林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这一刻,她终于愿意放下“母老虎”的姿态,试着去看一看,那只小白兔眼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