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玫在人界的日子比预想中好过。张月白给她们找了城郊一处安静的西合院，青砖灰瓦下藏着道家的阵法，既能挡住鬼气外泄，又能防着低阶的诡异偷看。
到了晚上，溟羽抱着夜市买的发光兔子灯笼在院子里转圈，鬼火在头发梢上一闪一闪，吓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全飞走了。
"姐姐你看！人间的东西真好玩，比血煞的魂灯好看多了！"她把灯笼凑到溟玫面前，却看见姐姐盘腿坐在窗前，手捂着肚子，眉头皱着。
"怎么了？"溟羽收起玩闹的心思，凑近时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是从溟玫指尖来的。鬼帝掌心的玫瑰纹身渗出暗红的血，正被肚子里的魂息使劲吸收。
"他在……吸我的本源鬼火。"溟玫声音有点哑，银灰色的眼睛里闪过惊讶，"一般鬼修吸本源会把灵魂撕裂，他却好像天生合适。"更奇怪的是，每滴血被吸收，她脑子里就会多出一点闵逾洛的记忆：少年在病房偷偷画的全家福，铅笔线条很幼稚，却一遍遍描着家人的笑脸；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要是能活下来，想带爸妈去看海"。
被恨意包裹的记忆深处，居然藏着这么纯粹的微光。溟玫指尖送进去一缕幽蓝的鬼火，本想压住这股吸收的力量，却看见那点微光突然变亮，像星火一样把鬼火染成了暖金色。
"这是……"溟羽瞪大眼睛，"姐姐，他在净化你的鬼火？"鬼火是鬼帝本源变的，至阴至邪，从来没被净化过。
溟玫没回答，只是静静感受着灵魂的变化。暖金色的力量顺着血脉蔓延，万年冰封的神魂居然有了点暖意。她想起离魄说的"幽胎是阴阳裂隙的通道"，也许这裂隙不只是连通两界，还能融合相反的力量？
这时候院外传来东西飞过的声音。溟玫眼神一冷，黑色的翅膀展开，却在阵法边上变成了屏障。院墙上倒挂着一个黑影，猩红的眼睛透过窗纸盯着她的肚子。
"血族？"溟羽大喊一声，鬼火甩了出去，却被黑影甩出的血色雾气挡住了。黑影落地变成红发男子——正是血族亲王该隐。他手按胸口鞠躬，嘴角带着玩味："久仰鬼帝陛下，我特意来'看看'您肚子里的宝贝。"
该隐话没说完，浓烈的血腥味就散开了，无数蝙蝠影子聚成巨爪，首朝溟玫的肚子抓来。溟玫冷哼一声，指尖的鬼冰立刻蔓延开，把该隐的爪子冻在了地上。
"放肆。"鬼帝的声音带着万年的寒气，"谁给你胆子动本帝的人？"
该隐不慌不忙，指尖的血融化了冰层："陛下何必生气？我只是好奇——这幽胎要是落到诡眼组织手里，会被炼成什么样的'钥匙'？"他甩出一张羊皮纸，血画的法阵中间是个婴儿的轮廓，周围写着"裂隙""吞噬"这些字。
溟玫的瞳孔猛地缩小。诡眼的目标果然是幽胎！她一抬手，鬼气变成锁链缠住该隐的脖子："说！诡眼现在在哪儿？"
该隐却笑了，脖子在锁链里咔嚓作响："陛下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他们己经在人界布下'百鬼夜行'的局，就等您的小宝贝……"他的话被一声尖啸打断，眉心出现血色纹路，然后变成了飞灰，只剩羊皮纸飘在地上。
"又自爆？"溟羽捡起羊皮纸，上面的血字很快就褪色了，"姐姐，'百鬼夜行'是什么？"
溟玫猛地捂住肚子——里面的魂息剧烈地动起来，闵逾洛的记忆碎片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手术台上的器械、父母交换的眼神、那句"器官摘除手术开始"。少年临死前的绝望和怨恨，竟然和该隐说的"诡眼""钥匙"产生了共鸣。
"不好！"溟玫猛地站起来，翅膀撕裂了屋顶，"他的记忆……和诡眼的目的连上了！"幽胎本来是阴阳裂隙的通道，如果闵逾洛的怨恨被诡眼利用，裂隙一打开，不仅人界会被吞掉，他的灵魂也会撕裂！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月白拎着桃木剑冲进院子，浅褐色的眼睛因为着急染上了血丝："前辈！城里的阴气突然变重，东南方向有好多诡异聚在一起——"他看到屋顶的破洞和地上的血灰，眼睛立刻看向溟羽，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又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关心红了耳根。
溟羽见状，鬼火在头发梢晃了晃，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张月白没顾上回答，指着地上的羊皮纸碎片："这是……诡眼的血祭法阵！他们想借幽胎的力量硬撕开阴阳界限！"他突然注意到溟玫指尖的血迹，还有她灵魂深处若隐若现的裂痕，惊讶地说："前辈用自己的魂火养胎儿，本源受伤了？"
溟玫落到地上，掌心的幽蓝鬼火翻涌着："人界有没有能挡住记忆共鸣的法器？"
张月白想了想，突然拽开道袍的领口，露出脖子上挂着的青铜小镜子，镜面像蒙了层雾一样模糊："这是我师父给的'忘川镜'碎片，虽然不完整，但能暂时挡住灵魂的共鸣！"他说着就要摘下镜子，却被溟羽一把按住手腕。
"你疯了？"溟羽着急地说，"这镜子是你护身的法器！"她指尖的鬼火不小心烧到了张月白的袖口，又慌忙收回来，耳朵比灯笼还红。
张月白却笑了，浅褐色的眼睛在夜里亮晶晶的："保护前辈是我的责任。"他不由分说摘下镜子，塞到溟玫手里，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时，两个人都颤了一下。
溟玫看着掌心里的镜子碎片，又看看脸红得像灯笼的溟羽和眼神坚定的张月白，万年冰封的心湖居然泛起了波纹。她收起镜子，问张月白："诡眼布下'百鬼夜行'，你知道怎么破解吗？"
"百鬼夜行需要用极阴的地方当阵眼，"张月白立刻严肃起来，"城郊的乱葬岗正好合适！但那里至少聚了三只厉鬼，还有……"他突然停住，看向溟羽，"还有我之前感觉到的，属于诡眼的'窥魂眼'。"
"我去破阵。"溟玫说完就要展开翅膀。
"姐姐等等！"溟羽突然拉住她，又飞快地松开手，指着张月白，"让他跟你去！他懂道法，还能……还能帮你看着镜子！"她说着，偷偷看了眼张月白，见他认真点头，心跳得更快了。
张月白立刻答应："我愿意给前辈带路！"他拿出一叠黄符，分给溟羽："这是'定魂符'，要是有诡异靠近，拍到它们眉心就行……"
"知道了！"溟羽抢过符纸，转身时不小心撞到张月白怀里，两个人都僵住了。月光下，她看见张月白浅褐色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头顶的鬼火"噗"地一声变成了粉色。
溟玫看着眼前的情景，无奈地摇摇头，黑色的翅膀卷起张月白飞向夜空。西合院的青砖上，留下一串淡红色的脚印，像滴在地上的玫瑰。
飞到半空中，张月白突然轻声说："前辈，我感觉到……您肚子里的小公子，好像很喜欢人界的月光。"他指着溟玫的肚子，那里的魂息在月光下居然泛起一圈暖金色的涟漪。
溟玫低下头，第一次在月光下看清自己黑色翅膀上的玫瑰纹身——那些纹路随着肚子里魂息的波动，慢慢亮起了微光。她想起闵逾洛记忆里的那句"想看海"，突然开口问："张月白，人界哪里的海……最干净？"
张月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要说干净，还得是南海的忘川湾，传说那里的浪花能洗去心里的执念。"他说着，指尖掐诀画出一道微光，"等解决了诡眼，我带您和溟羽前辈去看看？"
溟玫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东南方向翻涌的阴气，银灰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犹豫。她能护住幽胎不被诡眼伤害，却不知道怎么化解那个少年深入骨髓的怨恨。也许张月白说的对，忘川湾的海水……真的能洗去那些血色的记忆？
这时候的西合院里，溟羽正攥着张月白给的定魂符，对着兔子灯笼小声嘀咕："什么破道士……手还挺暖和……"她没注意到，灯笼里的鬼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心形，在夜风吹拂下轻轻摇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