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回来了!"
林小麦推开家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七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晾晒的玉米,几只母鸡在墙角打盹。
"爹!娘!"她又喊了一声。
"嚷嚷啥?"爷爷的声音从谷仓传来,"进来帮忙!"
谷仓里,爷爷正弯腰整理农具。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背驼得更厉害,但手上的动作依然利索。
"爷爷..."林小麦放下行李,想去拥抱他。
爷爷却首起身,皱眉打量她:"穿得跟城里人似的。"
林小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这是李梦琪送的,确实和村里姑娘们不一样。
"我...我帮您整理。"她蹲下来收拾散落的镰刀。
"听说你保送大学了?"爷爷突然问。
林小麦的手一抖,镰刀差点割到手指:"嗯,省理工大学。"
"哼,出息了。"爷爷转身往外走,"晚上再说,先吃饭。"
晚饭时,林大山和赵秀兰围着林小麦问长问短。爷爷却沉默地扒着饭,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省城啥样?"林大山问。
"楼可高了,还有地铁..."
"地铁是啥?"赵秀兰好奇地问。
"就是地下的火车。"林小麦掏出手机,翻出照片,"看,这是我实验室..."
爷爷突然放下碗:"我吃饱了。"说完就起身回了自己屋。
林小麦的笑容僵在脸上。
"别管他,"赵秀兰小声说,"自从你保送的消息传开,他就这样。"
夜深了,林小麦躺在自己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蟋蟀的叫声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但她知道,自己己经不再是离开时的那个女孩了。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小麦,睡了吗?"是爷爷的声音。
林小麦赶紧坐起来:"没呢,爷爷。"
爷爷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油灯的光线下看不清楚。他坐在床沿,沉默了很久。
"给你看个东西。"他终于开口,递过一个发黄的信封。
林小麦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更黄的纸——"工农兵大学生录取通知书",日期是1968年,署名是省农业大学。
"这...这是?"林小麦瞪大眼睛。
"我的。"爷爷的声音出奇地柔和,"第一届工农兵学员,农业系。"
林小麦的脑子嗡嗡作响。爷爷上过大学?那为什么...
"家里穷,你太奶奶病重,我只读了半年就回来了。"爷爷粗糙的手指抚过那张纸,"后来娶了你奶奶,生了娃,就再没机会..."
油灯的光在爷爷脸上跳动,照出深深的皱纹和的眼角。林小麦突然明白了很多事——爷爷反对她读书,不是因为不重视教育,而是害怕她经历同样的遗憾和痛苦。
"爷爷..."她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看你那手机..."爷爷的声音更低了,"那些机器,那些楼...当年我若有你一半勇气..."
林小麦紧紧抱住爷爷,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和泥土味。老人僵硬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那个赵院士...可靠吗?"爷爷突然问。
"您怎么知道赵院士?"林小麦惊讶地松开手。
"全村都知道了。"爷爷轻哼一声,"老李头家孙子说,你要跟个大科学家干大事。"
林小麦擦擦眼泪:"嗯,他想帮农村孩子..."
"读书能当饭吃吗?"爷爷突然回到熟悉的质问语气。
林小麦跳下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您看这个。"
袋子里是几株稻穗,比常见的更。
"这是..."
"实验室培育的新品种。"林小麦轻声说,"这一株能多收三成。"
爷爷接过稻穗,在油灯下仔细端详,手指微微发抖。
"您当年...想学什么专业?"林小麦小心翼翼地问。
"农业技术。"爷爷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想让你太奶奶吃上饱饭..."
油灯噼啪响了一声,火光跳动。林小麦握住爷爷的手:"您的梦想,我来完成。"
爷爷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真会回来?城里那么好..."
林小麦翻开日记本,指着扉页上工整写着的"林家湾"三个字:"我的根在这里。"
爷爷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那张发黄的录取通知书上。五十西年的遗憾,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延续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