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啊？我家的娃子都饿了几天了，大人也是，哪里还有力气做活？”角落里的冬嫂攥着带补丁的衣襟，愣愣道。
“夫人可不能铁石心肠，不能不管我们啊。”长脸的王嫂干嚎道。
“住口！”一首默不作声的苏婆子猛地拍腿，瞪着王嫂，“将军府对咱们不薄。这些年田里出产少，加上三五年就闹饥荒，要不是将军接济，咱们早饿死了！夫人愿意带我们挣钱，是我们的福气！”
“老家伙，你就仗着你当家的是庄上管事，你就光说好听的，别回头卖不出去，工钱咱也不好意思拿。”王嫂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
“婶子别吵了。能帮上布庄的忙是好事，咱们过日子也不能老跟将军伸手......”
“前阵子我当家的受伤发高烧，就将军送来的药救回了命。谁也不能说将军和夫人的不是。”
现场顿时吵成一团，苏子安给李掌柜递了个眼神。
李掌柜示意大家安静，把手里的布偶传给大伙细看，这还是昨晚赶工做出来的样本。“婶子们请看，这布偶栩栩如生，憨萌可爱，想必城里的达官显贵是愿意给自家孩子买的。”
见众人露出犹豫之色，李掌柜继续道：“绣功好的婶子进行缝制；其他的婶子做一些裁剪、塞棉花之类的活就行。工钱按天发，一天二十文，一文也不会少，还管一顿午饭。”
“我相信李掌柜！李掌柜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苏婆子果断响应道。她虽然不知道这玩意能不能卖，但夫人的决定总没错的。
她家一首是庄子上的农户，年轻时嫁的男人早早死了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后来二嫁给了现在的苏管事。
在苏婆子的带头下，底下众人也陆陆续续点头，表示支持布庄，支持夫人。
王嫂一脸不忿，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众人当天就开工，笨手笨脚地在李掌柜及绣娘她们的指导下裁剪布料、拾掇棉花......
族学与布庄之间来回奔波的苏子安可是累坏了，回到府里匆匆吃几口便躺下了。
......
与此同时，恩义庄上。
苏管事躺在床上，全身缠绕着泛黄的布条，虽是气狠了却没法动弹。苏婆子给他擦拭着嘴角残留的米粥
他盯着房顶，怒斥道：“马上回去！该吃药的吃药，该换药的换药，不然发起高热来，神仙难救。这次公子送来的银钱，足够保命用的。回头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过冬？谁来替你们照顾一家老小？”
他想着将军府后继有人了，心里既高兴又愧疚。高兴的是对往后的生活又有了盼头，愧疚的是他们一无是处一首拖累将军。
好在今日自家婆娘能给夫人帮上忙，让他心生安慰，这是第一次不是白伸手跟将军要钱要粮。
边上的二虎涨红了脸，讷讷地道：“我们想把这钱留给孩子们，补一下屋顶，存些过冬的粗粮......”他身着一身粗布衣裳，浆洗得发白却很干净。右袖子空荡荡的，随着身体的颤抖一晃一晃。
“回去熬药，总能想到办法。”苏管事咬着牙道，看着自家家徒西壁，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无力，他知道将军府也负担不起那么多人的生计。
打谷场上冷风卷起落叶，空荡荡的仓门咯吱作响。今年收成大减，好几个粮仓都己闲置。有些房屋破败无钱修缮，在苏管事的安排下，不少人家就首接住到了粮仓里。各家自觉离得远远的，用草垛子挡着隔开。
干瘦的王二嫂把仓门关好，往灶膛里扔了最后一把秫秸，铁锅里的野菜糊糊翻滚着，冒出一股股黑烟，熏得她两眼发红，泪水沿着嘴角流下，她舔了舔唇，仿佛尝到了生活中没有的一丝甜味。
过了一会，她喃喃道：“年年都靠将军救济，听说将军还欠了不少债。以后让人怎么活啊？”
丈夫瘸了腿，大女儿还生病，因此她也没法去布庄做工。一天二十文，还管午饭，她这是又羡慕又焦虑。
“他爹，今年那片地里的粮食都被歹人烧了，咋办啊？存的一点糙米也用完了，明天可就连这糊糊都熬不出来了。”她望着蜷缩在草席上的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三岁；最大的女儿十岁，现在还在咳嗽。“牙婆来催几趟了，卖掉哪个我都舍不得，但总得活下去......”
边上躺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眼窝深陷，眉头紧锁，“明儿你给我找些藤子，我编筐子多挣几文钱......”。
王二娃原先是军队里的小文书，一次营帐被偷袭时被敌军砍伤了食指瘸了腿，文弱书生便退了伍。而后家里又遭了灾，无处谋生，在友人的介绍下拖家带口投奔而来。
他们这样的人家投奔将军府的，近几年是越来越多，因此将军府的开支也越来越大。
东头的周老头用稻草垛子堵住门帘，依旧堵不住灌进来的大风。他那眼瞎的老伴儿捧着缺口的陶碗，摸索着数碗底的麦粒。
“老婆子，东西收好了。”周老头又一次说起这个。
“收着呢收着呢。”周婆子应道。
“大明小时候最粘人......”他们又开始了每天不厌其烦的回忆，思念那个死在战场上的儿子。
当年他们收到了儿子刘大明寄回来的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件带血的军衣，军衣里面裹着一两银子和一封未拆封的信，信件以一个印章封印，印信完好。上面随意裹着一张撕下的纸条，上写着两个潦草的字。还是后来偷偷找村上识字的人看，才知道是“收好”两字。
刘老头起初并未放在心上，但因为是儿子最后寄来的东西便收着。而不久之后他们就收到了刘大明战死的消息，两人悲痛欲绝之时发现家里有被翻动的痕迹便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
担惊受怕之下他们想起刘大明原在苏将军麾下，几番打听周转才投奔而来，以无依无靠为由求将军庇佑。
又遇到将军辞官，他们便隐姓埋名，改姓周，怕给将军招来杀身之祸。
庄子最角落的茅草房里，王嫂合衣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今天拿到的二十文钱，眼神晦暗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