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被萧绝当众一个“滚”字斥退,如同冷水泼头,瞬间熄了她所有的气焰,连着几日都称病躲在房中,再不敢轻易来寻沈清歌的晦气。王府内院,表面上恢复了宁静。
然而,这宁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湍急。
沈清歌很清楚,柳如烟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她背后站着太子妃,乃至整个东宫。这次查药不成,折了颜面,他们绝不会就此罢手。下一次的反扑,只会更加阴险狠毒。
她必须加快脚步。不仅仅是为了压制萧绝的毒,更要尽快在这王府,乃至京城,建立起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回门时从王氏那里“刮”来的银票和首饰,成了她的第一桶金。她让春桃的哥哥,一个在京城西市做小生意的老实人陈实,悄悄在城西一条不甚繁华、但人流尚可的街面上,盘下了一间位置偏僻、门面不大的小铺子。铺子后面带个小小的院子,正好合用。
沈清歌亲自画了图纸,让陈实找人按图改造。前面是药柜和看诊的柜台,后面小院则分隔成药库、炮制间和几间干净的病房。不求奢华,但求实用、隐蔽。她给这家不起眼的小药铺起了个朴素的名字——“济安堂”。
药材的来源是个难题。首接去大药行采购,数量多了容易引人注目。沈清歌便将目光投向了京城周边的村落。她换上朴素的粗布衣裳,带着同样换了装的春桃,以游方郎中的身份,深入乡间,一边低价收购村民们采挖的新鲜草药,一边免费为贫苦村民看诊施药。
她的医术本就精湛,尤其擅长处理跌打损伤、风寒热症、妇人生产等乡间常见病,往往几针下去,或是一副便宜有效的汤药,就能缓解病痛。很快,“济安堂沈娘子”的名声,便在京郊几个村落悄然传开。村民们感念她的恩德,采到好药材也愿意优先、低价卖给她。一些常见药材的稳定来源,就这样悄然建立起来。
同时,她也在物色可用之人。陈实老实可靠,负责店铺的日常采买和看管。她又从常来卖药材的村民中,挑选了一个父母双亡、识得些草药、手脚勤快又机灵的半大少年阿木,留在铺子里打下手兼学些药理。
“济安堂”在低调中悄然运转起来。沈清歌每隔几日,便会寻个由头出府,亲自去铺子里坐诊半日,处理疑难杂症,指点阿木炮制药材,也暗中观察着京城的动向。
这日,沈清歌正在“济安堂”后院教阿木辨认几味容易混淆的草药,陈实脚步匆匆地从前面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东家,”陈实压低声音,“方才前面来了个客人,看着不像寻常百姓,气势很足。他点名要买‘血竭’和‘百年老山参’,还说……要最好的。”
血竭是名贵止血生肌圣药,百年老山参更是吊命奇珍,价格不菲。在“济安堂”这种不起眼的小铺子点名要这两样,本身就透着蹊跷。
沈清歌眼神微凝:“人呢?”
“还在前面等着,说见不到能做主的东家,他就不走。”
沈清歌沉吟片刻,对阿木道:“把这些药收好,没我的话别出来。”她整理了一下素色的衣裙,戴上半截面纱,遮住过于引人注目的容貌,这才随着陈实走向前堂。
药铺里光线有些暗。柜台前,背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普通的深灰色布衣,身形却异常挺拔,如同一杆标枪插在地上,仅仅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久经沙场的铁血肃杀之气!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然而,那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冰冷,带着洞穿一切的锋芒!目光落在沈清歌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
沈清歌心头微凛。这人,绝对是个高手!而且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和煞气,绝非寻常护卫所能拥有!
“这位客官,可是要买血竭和老山参?”沈清歌走到柜台后,声音平静无波。
灰衣人目光在她面纱上停留了一瞬,声音低沉沙哑:“是。要最好的。价钱好说。”
“本店小本经营,百年老山参这等奇珍,实在没有存货。”沈清歌坦然道,“上好的血竭倒是有一些,客官若急用,可先看看。”
灰衣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参?”
“没有。”沈清歌摇头。
灰衣人沉默片刻,锐利的目光扫过药铺西周,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最终,他沉声道:“血竭,拿来。”
沈清歌示意陈实去取。陈实很快从内柜捧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是几块色泽暗红如血、质地坚硬、散发着独特松香气味的块状物,正是上好的麒麟血竭。
灰衣人只看了一眼,便点点头:“包起来。”他掏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放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出手如此阔绰,更显可疑。
沈清歌示意陈实包好血竭,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客官要这血竭,可是家中有人受了金创?看客官气度不凡,莫非是军伍中人?”
灰衣人接过药包的手微微一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骤然锐利如刀,首刺沈清歌!“你问得太多了。”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
沈清歌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医者父母心,随口一问罢了。客官慢走。”
灰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看穿,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沈清歌看着那锭银子,又看了看灰衣人消失的方向,秀眉紧蹙。这个人……他身上那股铁血肃杀的气息,还有对血竭这种军需药品的需求……
“东家,这人……”陈实有些不安。
“没事。”沈清歌摆摆手,心中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拿起那锭银子,入手微沉,翻过来一看,底部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印记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简化到了极致的、如同利箭穿云般的图案!
玄甲卫!靖王萧绝麾下,那支曾令北狄闻风丧胆、却在三年前狼胥山一役几乎全军覆没的铁血亲军!
这个灰衣人,是玄甲卫的旧部!他还活着!而且,他在为萧绝暗中奔走!购买血竭……是有人受伤了?还是……在为某种行动做准备?
萧绝,他果然从未放弃!他的瘫痪是假,蛰伏是真!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沈清歌的心跳有些加速。她意识到,“济安堂”这条暗线,或许比她预想的更快,就要卷入更深层的漩涡。风险巨大,但……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真正接触到萧绝核心秘密、建立更深层联系的机会?
她将银子收好,对陈实低声吩咐:“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另外,留意一下市面上血竭的流向,特别是……有没有大量采购的异常情况。”
“是,东家。”陈实郑重应下。
沈清歌站在略显昏暗的药铺里,看着门外熙攘却平凡的街景,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京城的天,要变了。而她这枚被投入棋盘的棋子,己无法置身事外。她必须更快地布局,更快地……强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