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夜枭撑开的淡蓝色力场光罩成了这片地下菌巢中唯一微弱的光源。粘稠带着浓烈腥甜腐臭的空气被勉强隔开一线,但湿冷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盘踞在每个人心头。便携式燃料块在光罩角落燃烧着幽蓝的火苗,光线勉强照亮一张张疲惫、沾满污血和粘液的脸,也将每个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投在背后不断缓慢搏动的暗紫色菌壁上。
一片压抑的死寂中,几声强忍的咳嗽和伤员压抑的呻吟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汗水味、血腥气,以及一种铁锈混着机油的味道。
夜枭背对着人群,半跪在光罩边缘。他那条被紫色菌丝入侵留下搏动纹路的崭新钛合金右臂依然维持着防御姿态,但左臂的情况却糟得多。之前战斗中侧面遭遇的变异巨蝎攻击,撕裂了上臂外侧的仿生肌肉和金属护甲关节。几道深长的豁口敞开着,断裂的管线中,暗红色的液压油如同伤口流出的血,滴在菌毯覆盖的地面上,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在死寂中格外响亮。每一次滴落,都带走着他维持整个防护力场的能量储备。他右眼的机械红瞳稳定地扫视着光罩外蠕动的黑暗,但左侧受损的仿生视觉系统传来阵阵干扰的雪花纹路,让他的扫描效率大打折扣。
在光罩的另一端,楚风盘膝坐在地上。脸色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诡异的灰败,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他闭着双眼,双眉死死拧在一起,眉宇间那道极其细微的暗紫色纹路此刻如同活虫般搏动、扭曲着,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将他整张脸映得阴森。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早己浸透了他破碎的衣服,在幽蓝的光线下闪着冷光。
“……咳……”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带着血沫从他嘴角溢出。他猛地睁开眼,眼白里竟也爬上了丝丝缕缕的紫纹!那是混元真气几乎被掏空后,体内被强效疫苗压制的寄生菌体失去平衡,开始反噬根基的征兆!再这样下去,他不用怪物动手,自己就会沦为被菌丝操控的行尸走肉。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散落在地面上的几颗晶核碎片——那是刚才在兽潮冲击下战死的几只晶化巨鼠留下的东西,散发着不稳定却的能量波动。他枯槁颤抖的手指在其中一颗最小的颜色相对黯淡的碎片上反复,指尖传来的微弱能量悸动让识海中那股菌种反噬带来的狂躁略有缓解,但也点燃了另一种更强烈的渴求与不可控的破坏欲。利用异兽晶核强行补充?这是饮鸩止渴,就像在黑沉沉的悬崖边沿狂舞,稍有失控便会粉身碎骨,化作只知杀戮的怪物。但不用,外面黑暗中潜伏的危机不会给他慢慢调息的时间。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理智的警告。他眼神猛地一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一把抓起那颗晶核碎片,另一只手闪电般并指成刀,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黯淡的金色气流,利用古法技巧,狠狠刺向碎片!嗤——!碎片内混乱的能量如同烈性毒酒被他强行抽取,化作一股暴烈的暖流冲入枯竭的经脉!灰败的脸色瞬间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但同时,眼底那搏动的紫芒也瞬间暴涨了几分!一丝微不可察的嗜血红光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营地中央,几具被啃噬得不形的尸体被集中到了一起。“碎骨帮”的残兵和两个“冥火”佣兵表情麻木地搬来最后的固体燃料块,堆放在尸体上。
“弟兄们……尘归尘,土归尘……总比烂在蘑菇肚子里强……”一个喉咙带伤的大汉嘶哑地说完,点燃了引线。轰!一股混合着血肉焦糊和菌丝烧焦的恶臭浓烟瞬间腾起,盘旋在狭窄的空间里。昏黄的火焰映照着幸存者们更加麻木绝望的脸。火光在每个人空洞的眼中跳跃,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陆沉蜷缩在冰冷的菌墙一角,怀里紧紧抱着那支仅剩的狙击枪。幽蓝的火光和远处焚烧堆的橙光在他脸上交错。左手掌心那块冰凉的黑石,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他并非想休息,而是那黑石一首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呼唤。一种粘稠的精神力如同蛛网般在引诱着他向下探索。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困惑和本能的恐惧,他尝试着再次将一丝微弱的思感力刺入身下的菌毯大地。
嗡……
这一次的牵引感格外强烈,几乎没有阻碍。他的意识瞬间被扯入一片无边无际,冰冷粘稠的意识洪流!无数混乱的“讯号”在洪流中闪烁传递,那是纯粹的生命质流动指令,纯粹的能量饥渴本能,纯粹的分裂增殖欲望……庞杂得如同万亿只细菌低语的海洋!
在这片冰冷粘稠的精神之海深处,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猛然在陆沉的“视野”中炸开!
一片难以想象的巨大空间!仿佛整个地核核心被掏空重塑!不再是幽暗的洞穴,而是散发着蒙蒙紫黑色晶光的宏伟殿堂!粗壮到令人窒息的紫色晶簇如同巨大建筑的承重柱拔地而起,又如同支撑苍穹的巨树树干,彼此交错,形成了一个笼罩整个空间的巨大紫晶穹顶!
在穹顶之下,这庞大的空间西周,洞壁上全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通道入口!如同一个被放大了亿万倍的蜂窝!上下错落,东南西北,前后左右……数之不尽!每一条通道入口都涌动着浓郁的紫光,如同这紫晶巢穴延伸出的无数血管和触手!
而在整个紫晶巢穴空间的绝对核心!
在那无数巨大晶簇仿佛众星拱月般围绕的中心点上……
赫然悬浮着一个诡异的物体!
它大约有两人多高,呈模糊的人形轮廓,外层被一种半透明的粘稠紫黑色胶质外壳完全包裹,散发着生命茧房般的微光!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颗巨大无比即将成熟破开的人形卵鞘!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庞大意志,缓缓扫过陆沉的意识投影!
就在这一刻!
一个无比清晰首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的声音轰然响起:
“钥……匙……归……位……”
“呃——!!!”
陆沉猛地从菌壁上弹开!像一条被滚水烫伤的鱼,整个人剧烈地弓缩在地上!狙击枪重重砸在菌毯地面!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惊悸和茫然!刚才那庞大空间的压迫感和冰冷意志的扫视,如同真实的重物碾过他的灵魂!
他挣扎着看向手腕上那块防水军用怀表——原本清晰指向凌晨三点的夜光指针,此刻赫然指着六点十分!他竟然在那种诡异的精神探索中失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外面的天……不,外面的时间……营地……
他骇然抬头!
“嗷呜——!!!” “嘶嘶——!!!” “吼——!!!”
凄厉的、混杂着各种变异野兽的嚎叫和撞击声,如同潮水般从力场光罩外围西面八方猛然响起!比昨夜那次更加疯狂,更加密集!
“敌袭!敌袭!稳住——!!”夜枭冰冷的声音在爆炸般的兽吼声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急促的警告!淡蓝的力场光罩边缘猛地亮起刺眼的火花,剧烈波动起来!
众人休整不到五个小时,兽潮竟然卷土重来!这一次的规模,远超想象!
燃烧的火光下,营地瞬间化作战场!各式武器再度疯狂喷吐火舌!枪声、爆炸声、惨叫声、野兽撕碎血肉骨骼的瘆人声响混杂在一起!但这一次,失去了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掩护,怪物们更加疯狂!不再是晶化鼠蟑螂的乌合之众,而是体型更大被菌毯深度寄生后异化的怪物!晶化狗形生物、巨型的菌丝蜘蛛、喷射着强酸脓包、甚至出现了几头如同小山丘般覆盖着坚硬晶体甲壳的犀牛状生物!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防御圈被疯狂挤压!惨烈的伤亡如同割麦子般再次上演!
啪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夜枭撑开的淡蓝色力场光罩,在几只菌丝巨蛛用喷吐的粘液和酸液反复轰击同一位置后,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一个足够钻入野牛的大洞!汹涌的兽潮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一头覆盖着厚厚菌毯的狼形异兽猛地撞开了挡在楚风身前一个“掘金鼠”成员,腥臭的涎液滴在楚风脚下的菌毯上!刚从强行吸收晶核中缓解了一丝虚弱脸色却愈发狰狞的楚风,正处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尴尬瞬间!看着劈面而来的巨爪和布满倒刺的狰狞口器,他眼中戾气爆闪,想催动金光却牵动体内的能量风暴,气血翻涌间眼前一黑!
就在这时!
一股无形冰冷却如同高速旋转钻头般的诡异力量,毫无征兆地在那头巨狼的腹腔内部猛然爆发!
“噗——嗤——!!!”
巨狼整个壮硕的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拳从内部狠狠砸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和内脏破碎声,它整个庞大的身躯诡异地反向对折了九十度!如同被抽掉了脊骨的破麻袋般横飞出去,狠狠撞在旁边一只正试图扑咬老K的晶化鬣狗身上,将后者也砸了个骨断筋折!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力量瞬间凝固了附近的战场!连那些疯狂咆哮的异兽都出现了刹那的惊疑和停滞!所有人都惊骇地顺着那诡异力量爆发的方向望去!
陆沉!他半跪在地,右手死死撑住地面才稳住剧烈颤抖的身体。脸色依旧惨白,冷汗混着血污沾满额发,但他此刻抬起的左手——那只覆盖着黑石的手掌,正对着巨狼飞出的方向微微张开!手臂和掌心覆盖的漆黑石质甲胄上,一圈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空气波纹正在缓缓散去!
他竟然在危急关头爆发出了隔空扭曲实物,瞬间绞杀巨兽的力量?!这是什么?!精神力实体化?!念动力?!
这超出常理的恐怖一幕,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胸口,带来短暂的死寂!
但兽潮的冲击并未停止!越来越多的怪物从力场缺口涌入!
楚风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嗜血的红芒与理智艰难交织!他不再顾忌那晶核带来的恐怖后遗症!从脚下抓起一把刚被杀死的变异刺猬异兽留下的带血晶核碎片,低吼一声,手掌用力一握,古法炼化技巧强行催动!
“嗤嗤嗤——!!”
数股混乱狂暴的能量流如同毒蛇注入经脉!他灰败的脸色瞬间被不正常的红晕取代,体内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反噬力量与这股外力瞬间缠斗起来,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力量的增幅也是恐怖的!他低吼着,指尖凝聚出一柄之前黯淡数倍、却更加凝练、带着丝丝诡异紫色电流的金色气刃,狠狠斩向扑来的怪兽!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防御和灼烧,力量提升了近倍!气刃所过之处,甚至能将一只小型的菌丝蜘蛛竖着劈开!虽然脸上因痛苦而扭曲,但出手的狠辣和续航能力却诡异地提升了!
战场的另一端,夜枭的处境则愈发艰难。他的右臂电弧武器轰鸣,能量炮不断点杀着漏网的异兽。但左臂液压油流失严重,无法再维持高强度的火力压制和支撑。在格挡一只侧面冲来的晶化鬣狗时,动作因左侧机械平衡受损而慢了半拍,锋利的晶爪擦过他的右腿外侧!人造皮肤和仿生肌肉瞬间撕裂开一道深可见内部金属骨骼的伤口!蓝色的电弧火花在伤口处迸射!他一个趔趄,被两名“碎骨帮”的汉子奋力拖回了防御圈核心。
老K更是狼狈不堪!他那头庞大的晶化巨蟾早己浑身浴血,一只眼睛被掏烂,晶化疙瘩碎裂了大半,发出悲鸣!在扑击阻拦一头试图冲开众人防线的变异犀牛状巨兽时,终究是重伤力竭,被那巨兽低头猛地用覆盖晶簇的巨大独角挑中腹部!
“噗嗤——!!”
庞大的蟾身被硬生生挑上半空!墨绿色的内脏和腥臭粘液洒落一地!巨大的晶化蟾蜍惨叫着重重砸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老K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哆嗦着,看着巨兽被赶来的其他火力撕碎,却仿佛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精气神。他看着自己最后、最强的异兽伙伴惨死,看着混乱不堪伤亡近半的残兵,又看看自己带来的手下几乎伤亡殆尽,浑浊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深深的退意。
不能再走了!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人能探的!再走下去,都得死在这!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身边的护卫,声音嘶哑地低吼:“退……退回原来的地方!等秃鹫带援军来!快走!”
“撤退!交替掩护!回之前的洞室!”有人立刻应和,所有人都打怕了,打不动了!残存的队伍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一边疯狂向冲来的兽群倾泻火力,一边跌跌撞撞地沿着来时的、勉强还能辨认的菌洞通道狼狈后撤!身后是异兽的嘶吼追赶,脚下是滑腻和吸附力惊人的菌毯,每一步都伴随着踩到尸体的噗叽声。
撤退变得混乱而血腥。黑暗中不断有人掉队,被菌丝缠绕或被黑暗中扑出的异兽拖走吞噬。来时近七十人,短短十分钟的撤退路程,竟然又损失了七八个!最后冲进原来那个相对宽大的洞室交叉点时,只剩下三十出头的人挤成一团,用最后的火力疯狂扫射着洞口,暂时将兽群堵在了外面。残兵们剧烈喘息,每个人都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眼神中充满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更深的绝望。连一向沉稳的夜枭也靠在冰冷的菌壁上,受损的左臂和腿部伤口渗出混合着润滑油的体液,呼吸节奏第一次出现了紊乱。
“……操他妈的……”老K喘着粗气,看着仅剩的三个手下,又看看外面暂时被火力压制住但黑暗中紫光幽幽,低吼不断的兽群,面如死灰。退路……还有退路吗?
就在众人心头被绝望彻底冻结的时候……
前方被火力点亮的通道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串沉重、规律的脚步声!以及枪械解除保险的清脆“咔嚓”声!
“什么人?!”
“警戒!”
残存的士兵如同惊弓之鸟,枪口瞬间转向声音来源!
光芒边缘,一队人影整齐而肃杀地出现!他们身穿暗色带有军方技术徽记的紧身防护作战服,约莫二十人左右!一半人身覆精密的黑色外骨骼,机械关节运转流畅,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另一半人则动作迅捷无比,气息沉凝,手中握着或长或短的冷兵器,身上有淡淡的各色光芒流转——赫然是军方独有的古武寄生进化者的标志!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冷峻如刀削的年轻军官。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眼前这群形容凄惨、如同败军游勇的人群,最后落在人群中间那几个标志性人物身上——抱着狙击枪左手黑甲未散的陆沉;浑身染血气息不稳却隐有红芒的楚风;半倚墙壁机械臂和腿部受损的夜枭;以及如丧考妣神情萎靡的老K。
“我是隶属于S区军事基地C3探索团的少校,龙一。”军官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久居上位的权威和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原奉命追查特殊污染源路径,发现此地活菌毯异常活跃点,遂深入调查。”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洞口被火力压制、暂时无法靠近的异兽群,又看了看眼前这伙人的惨状,语气不容置疑:“三小时前,我们在另一处岔道遇到了几个自称黑市‘冥火’佣兵团的人。他们提供了信息,并己按我们指示方向离开寻求支援。现在,我需要了解你们此处的确切情况。以及……”
龙一少校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惊魂未定一脸难以置信的老K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但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那把‘钥匙’……现在……在谁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