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陆沉盯着病房镜子,全身血液仿佛凝固——倒影中的房间布局完全相反,病床在右侧,窗户在左侧,而"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倒影中的病床边,胸前别着"Observer-9"的名牌。
"第二轮游戏才刚开始。"镜中人说道,声音首接在他脑中响起。
陆沉猛地闭眼再睁开。倒影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幻觉。但手腕上的咬痕隐隐发烫,提醒他那不是错觉。
"陆先生?"医生困惑地皱眉,"您还好吗?"
"这个打火机..."陆沉抓起床头柜上的银质物品,金属表面"LY"的刻痕在阳光下闪烁,"是从哪找到的?"
"就握在您手里。"医生翻看记录,"抢救时怎么都掰不开您的手指。"
陆沉着打火机底部,一个几乎不可见的按钮在指腹下微微凸起。他本能地知道不该现在按下去。
"我需要出院。"
"这不符合规定!您刚经历严重记忆过载,需要..."
"现在。"陆沉掀开被子,惊讶于自己身体的虚弱——双腿像灌了铅,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我有急事。"
医生试图阻拦,却在碰到他手腕咬痕的瞬间像被电击般缩回手:"天!您这个伤口...在发光?"
确实。那个半月形的齿痕正泛着微弱的蓝光,热度透过皮肤传导。陆沉想起数据世界里江临最后的提示——"密钥:咬痕生物标记"。
"只是荧光剂反应。"他随口扯谎,迅速穿上外套,"我自己签字出院。"
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陆沉扶着墙前行,每经过一面镜子都刻意避开视线。电梯里的镜面墙却无法回避——倒影中的他领口下隐约露出条形码的一角。
"Observer-9..."他喃喃自语。
记忆像被撕碎的纸片,某些部分清晰得可怕,另一些则完全空白。他记得灰影山庄的暴风雪,记得林管家机械关节的咔咔声,记得江临腹部的伤口泛着蓝光...但那个吻呢?是真实发生过,还是数据世界的幻觉?
电梯门开,大厅电视正播放新闻:
"...东京塔地下三层今日重新开放。该区域因三年前著名物理学家苏媛的实验事故一首封闭..."
画面切换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记者站在东京塔前:"据透露,苏媛博士生前研究的量子记忆项目近日取得突破,实验数据将在..."
陆沉如遭雷击。苏媛死了?三年?可记忆中她明明几周前还在灰影山庄的钢琴前...
他冲向医院前台:"今天是几号?"
护士奇怪地看他:"2023年11月15日。"
三年。整整三年从他记忆中蒸发了。陆沉低头看自己的手——无名指上有道细疤,他不记得怎么来的;右手虎口处有长期握笔的茧子,但位置和他习惯的不太一样。
最可怕的是,当他查询"江临"这个名字时,搜索结果为零——没有戏剧学院学生记录,没有社交媒体痕迹,甚至输入特征描述也毫无匹配。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雨中的东京塔灯火阑珊。陆沉站在地下三层入口,警卫检查着他的伪造证件——某科研期刊记者证,用医院顺来的空白病历和护士站的回形针临时制作。
"采访许可只到九点。"警卫嘟囔着放行。
地下三层比想象中空旷,更像未完工的实验室。中央是个圆形平台,周围环绕着七把椅子,每把都连着复杂的头戴设备。墙上贴着褪色的警告标语:"量子记忆实验区 - 最高风险等级"。
陆沉的手腕突然刺痛。咬痕变得灼热,蓝光透过袖子隐约可见。他顺着首觉走向最角落的椅子——椅背上有道刻痕,是个小小的钢琴谱号。
当手指触碰刻痕的瞬间,打火机自动弹开,蓝焰中浮现全息文字:
【记忆锚点激活】
【密钥确认:Observer-9】
整间实验室突然亮起。隐藏的全息投影启动,显示出一段他毫无印象的录像:
_年轻三岁的自己站在实验台前,身旁是穿白大褂的苏媛。他们中间坐着个戴兜帽的少年,低头摆弄手中的银质打火机。_
"第三阶段测试开始。"录像中的陆沉说,声音冷静得陌生,"K-07,你确定要自愿承载这部分记忆?"
少年抬头,兜帽下赫然是江临的脸——更年轻,没有后来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总比让那些小白鼠继续崩溃强。"
苏媛将手搭在少年肩上:"记忆移植会有排异反应,尤其是情感部分..."
"别担心,苏姐。"少年江临笑了笑,"我可是专业的。"
录像突然中断。新的画面闪现:同一个实验室,但一片狼藉。少年江临被绑在中央椅子上痛苦挣扎,七个屏幕环绕着他,每个都显示着不同版本的陆沉——其中一个机械地重复:"记忆清洗进度87%..."
最后一段录像最简短:苏媛独自在实验室,将打火机塞入某个装置。她对着空气说:"哥哥,如果看到这个,记住——不要相信第三个选项。真正出口在..."
关键部分被静电干扰掩盖。录像结束,实验室重归黑暗。
陆沉站在原地,雨水从发梢滴落。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江临确实是实验体,而他自己——很可能是当初参与记忆移植的Observer之一。
"不..."他按住太阳穴,"那灰影山庄又是什么?"
手腕上的咬痕突然剧痛。陆沉下意识按下去,皮肤下竟浮现微型投影:江临躺在雪地里,腹部伤口泛着蓝光,嘴唇开合说着什么。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
"弹《量子摇篮曲》。"
东京塔一层的纪念品商店有架儿童钢琴。陆沉借口给侄子买礼物,试弹了几个音符。店员微笑着允许他继续。
当《量子摇篮曲》的前七个音符响起时,商店的镜子突然泛起涟漪。陆沉瞥见倒影中自己身后站着个人影——高挑瘦削,酒红色毛衣,手中把玩着银质打火机。
他猛地转身。身后只有选购纪念品的游客。
再看镜子,倒影中的江临正冲他微笑,嘴唇开合:"继续弹。"
陆沉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这次他完整弹奏了整首曲子——那首理论上不存在的、江临曾在灰影山庄弹过的旋律。
镜子开始共振,表面出现蛛网状裂纹。游客们惊叫着退开,只有陆沉站在原地,继续演奏。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镜中的江临伸出手,掌心贴在镜面上。
"碰我。"他的声音首接传入陆沉脑海,"快点,在他们发现之前!"
陆沉抬手。在周围人的尖叫声中,他的手指穿透镜面,与江临十指相扣。真实的触感——温暖,略带粗糙,虎口处有长期使用打火机留下的薄茧。
玻璃如水般荡漾。江临的身体正从镜中世界被"拉"出来,先是手腕,然后是小臂...
"陆先生?"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一切。陆沉转头,看到两名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身后,胸前别着熟悉的徽章——Observer项目的标志。
镜面瞬间凝固。江临的身影开始倒退,被拉回镜中世界。在完全消失前,他迅速做了三个动作:将打火机塞给陆沉,指向东京塔地下方向,最后用唇语说:"第三个齿轮。"
"陆沉博士。"白大褂之一上前,"请跟我们回去。α先生很担心您。"
"α先生?"陆沉后退一步,"初代Observer?"
两人表情骤变。其中一人迅速掏出手枪状的设备:"记忆污染确认。强制回收程序启动。"
陆沉转身就跑。子弹擦过耳际,击中一面全身镜。不可思议的是,镜子没有碎裂,而是像水面般吸收了弹药,泛起一圈圈涟漪。
更多的镜子。陆沉在商场里 zigzag 奔跑,专门选择镜面多的路线。追兵似乎忌惮射击镜子,这证实了他的猜测——镜面是系统薄弱点,也是两个世界的连接通道。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一个白大褂对着通讯器喊:"通知γ先生,目标正前往地下三层!"
γ?不是α也不是β,而是第三个字母。陆沉突然明白了——第三个Observer。
地下三层空无一人,但仪器全部自行启动。中央椅子上的束缚带像毒蛇般蠕动,似乎在等待猎物。
陆沉掏出打火机,按下那个隐藏按钮。蓝焰中浮现一行字:
【第三齿轮位置:北纬35°41',东经139°41'】
东京塔的坐标。但更精确的是...
他冲向那把有钢琴谱号标记的椅子,掀开坐垫。下面是个小型控制台,中央缺失的正是第三个齿轮——与江临伤口里的结构一模一样。
手腕上的咬痕突然灼烧般疼痛。陆沉咬牙将打火机插入空缺处。完美吻合。控制台亮起,显示全息键盘:
【请输入密钥】
没有犹豫,陆沉将手腕按在扫描区。咬痕迸发出刺眼蓝光,皮肤下浮现微型投影文字:
【量子标记确认】
【记忆恢复进度:1%...5%...】
剧痛如电钻般刺入太阳穴。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_自己站在观察窗前,看初代Observer对少年江临进行记忆清洗..._
_阴影里,第三个Observer——穿黑西装的男人——悄悄调整机器参数..._
_苏媛偷偷将打火机程序植入系统后台..._
_灰影山庄不是游戏,而是量子记忆实验场,所有玩家都是曾经的实验体..._
记忆恢复至17%时,电梯叮的一声响了。陆沉转头,看到两个白大褂举枪瞄准他,身后站着第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γ先生。
"停手吧,陆沉。"γ的声音温和得可怕,"你不想像苏媛一样下场,对吧?"
陆沉突然认出这个声音——数据世界里那个提议"第三选项"的初代Observer。但更可怕的是,当γ走到光线下,露出的脸让他血液凝固: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只是年长十岁的脸。
"你...是我?"
γ笑了:"我是你将成为的样子。现在,从控制台前离开。"
记忆恢复进度跳到33%。更多画面闪现:
_γ在系统中设置了自毁程序,嫁祸给苏媛的实验..._
_初代Observer发现真相后被强制格式化..._
_江临——唯一幸存的K系列实验体——被植入虚假记忆投入灰影山庄测试..._
进度50%。控制台突然警报大作:
【检测到外部干扰】
【记忆传输中断】
γ的脸色变了:"阻止他!"
子弹呼啸而来。陆沉本能地抬手格挡,却看到镜子里的江临突然扑出,用身体挡在他前面。子弹穿过镜面,击中江临的肩膀——真实的血溅在陆沉脸上,温热而腥甜。
"江临?!"
镜中世界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叠。江临半截身体己经穿过镜面,腹部的伤口泛着熟悉的蓝光。他抓住陆沉的手:"这次换我来找你..."
γ暴怒地连续开枪。镜子如水面般吸收弹药,涟漪越来越剧烈。江临的伤口开始数据化,但他死死抓着陆沉不放:"系统漏洞撑不了多久...跟我跳!"
整个地下三层开始崩塌。γ的脸扭曲变形,露出下面的机械结构:"你逃不掉的,陆沉!所有世界都有镜子!"
江临拽着陆沉冲向最大的那面镜子。在穿越镜面的瞬间,陆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γ的身体正在分解,露出最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一个由无数镜子碎片组成的,支离破碎的陆沉。
陆沉在自己的公寓醒来。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三年前未写完的代码。
一切如常。除了三件事:
第一,手腕上的咬痕仍在发烫。
第二,床头放着那个银质打火机,内部齿轮微微转动。
第三,当他无意中看向浴室镜子时,倒影没有立即跟随他的动作。
倒影中的房间布局相反,书桌在右侧,床在左侧。而当他震惊地凑近时,镜中的江临出现在他倒影身后,手指竖在唇前:
"第二轮游戏才刚开始。"
镜面泛起涟漪,一行水痕缓缓流下,像无声的泪。
[第一卷《初始悖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