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弥漫着陈旧木材、奇异香料与精纯蓝光交织的复杂气息。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口神秘棺椁的存在而凝滞。苏晚强撑着近乎虚脱的身体,站在棺椁前,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只垂落棺外、戴着银色尾戒的手上。
刚才那一声微弱如蚊蚋的呻吟,绝非幻觉。
“秦月?”苏晚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不敢贸然触碰棺椁,那上面流淌的古老符文和散发出的精纯蓝光,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与神秘。
“呃……”又是一声痛苦的抽气声,比刚才清晰了些许。那只苍白的手,戴着尾戒的无名指,再次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尾戒上镶嵌的、如同泪滴般的幽蓝宝石,随之闪烁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苏晚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楼梯口上方,院中昏迷的安非凡身上,那股属于“噬魂契”的、混乱而贪婪的气息,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扰。
噬契与尾戒,隔空共鸣!
苏晚眼神一凛,不再犹豫。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棺椁上流淌的符文光晕,轻轻搭在秦月冰冷的手腕上。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通冥银芒,试图探查她的状况。
就在她的指尖触及秦月皮肤的刹那——
“嗡!”
秦月手腕上那枚银色尾戒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一股强大而冰冷的排斥力骤然传来,狠狠撞在苏晚的指尖!
“唔!”苏晚闷哼一声,指尖如同被电击,银芒瞬间溃散,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喉头一甜,一丝鲜血溢出嘴角。本就虚弱的状态雪上加霜。
那幽蓝光芒如同护主的灵蛇,环绕着秦月的手腕盘旋一圈,随即缓缓收敛,重新凝聚在尾戒的宝石之中。但那股冰冷的警告意味,却清晰地烙印在苏晚的意识里——这棺椁与尾戒,在拒绝任何外力的探查!它们只属于秦月!
就在这时,棺椁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如同枯叶摩擦的细微声响。紧接着,覆盖在秦月脸上的几缕湿发被一只颤抖的手拨开。
秦月……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却空洞无神的眼眸,如同蒙尘的黑曜石。瞳孔深处,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地在昏暗的地下室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最终,极其缓慢地,落在了棺椁旁、嘴角染血、脸色苍白如鬼的苏晚身上。
“苏……晚?”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苏晚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带着疲惫的冷静,“你差点死了,秦月。百人怨煞阵,有人在你家周围埋了引煞的‘聚阴桩’。”
“聚阴桩……百人怨……”秦月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如同死水微澜。她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球,视线扫过这口将她包裹的黑色棺椁,以及手腕上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尾戒。一丝极其复杂、糅杂着痛苦、了然和一丝自嘲的神情,在她苍白的脸上一闪而逝。
“呵……”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无尽苦涩的轻笑,“还是……找来了……为了……‘它’……”
“它?”苏晚抓住关键词,眼神锐利,“你这次‘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引来这么大的阵仗?”
秦月没有立刻回答。她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但身体虚弱得如同破布娃娃,仅仅抬起上半身一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每一次咳嗽,手腕上的尾戒蓝光就急促地闪烁一下,似乎在强行压制着什么。
苏晚没有上前搀扶。她知道,那口棺椁和尾戒,此刻就是秦月的生命维持系统,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打破脆弱的平衡。
好一会儿,咳嗽才平息。秦月靠在冰冷的棺壁上,喘息着,额头上布满虚汗。她的目光越过苏晚,仿佛穿透了地板的阻隔,落在了院中某个方向。
“那个……男孩……”她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他……左眼……很痛……被‘债’咬住了……”
苏晚心头一震!秦月竟然能隔着地板和距离,首接感知到安非凡的状态?是因为噬魂契的反噬波动?还是因为刚才的隔空调动?
“他叫安非凡。他父亲是安建国。”苏晚沉声道,“他在九幽典当掉了左眼,换三年阳寿,暂还阴债。现在,他左眼的‘噬魂契’刚刚吞噬了槐树灵的部分本源和百人怨气,反噬严重,咒纹缠身,昏迷不醒。”
“安……建国……”秦月重复着这个名字,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追忆,又像是……某种深刻的忌惮。“九幽典……噬魂契……”她喃喃着,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的尾戒上,那幽蓝的宝石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
“他左眼的东西……在‘饿’……”秦月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它尝到了……‘古怨’的味道……不会……轻易满足了……”
“古怨?”苏晚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你是说百人怨阵里的怨气?它和普通怨气不同?”
秦月没有首接回答。她疲惫地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对抗体内某种巨大的痛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睁开眼,看向苏晚,眼神里多了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
“苏晚……帮我……把他……带下来……”
“什么?”苏晚皱眉,“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噬魂契反噬未平,靠近你这口棺椁和尾戒,万一再次引发共鸣……”
“必须……带下来……”秦月的语气异常坚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只有……这里……‘镇渊棺’的气息……能暂时……安抚……他左眼的‘饿鬼’……否则……等他再醒……被反噬彻底吞噬……就……来不及了……”
镇渊棺! 苏晚的目光猛地盯在眼前这口黑色棺椁上!原来它叫这个名字!能镇压深渊的存在?
“还有……”秦月的声音更加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但内容却让苏晚如坠冰窟,“埋桩……的人……留了‘印记’……在……院墙……东南角……三尺下……快……处理掉……不然……很快……就会有……更麻烦的……东西……找来……”
印记?!苏晚瞬间想起黑衣人消失时,那渗入泥土的一丝诡异邪气!果然是后手!
时间紧迫!
苏晚深深看了秦月一眼,不再犹豫。她强提精神,转身冲出地下室。秦月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人,安非凡的状态也刻不容缓!
院子里一片狼藉。焦黑的槐树死气沉沉,满地枯枝碳化的藤蔓。安非凡依旧昏迷在地,脸色灰败,呼吸微弱。的脖颈和手臂上,那些暗红色的咒纹如同丑陋的烙印,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属于噬魂契的、混乱而贪婪的气息,虽然沉寂,却如同休眠的火山,在咒纹之下缓缓积蓄着力量,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她费力地将安非凡架起,他的身体沉重而冰冷。当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脖颈上那些暗红咒纹时,皮肤下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蠕动感,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沉睡。苏晚强忍着不适,将安非凡半拖半抱地带下楼梯,安置在镇渊棺旁边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安非凡身体靠近镇渊棺三尺范围之内的瞬间——
“嗡!”
镇渊棺表面流淌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一股柔和而浩瀚的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安非凡的身体轻柔地笼罩其中。同时,秦月手腕上的尾戒蓝光也稳定地闪烁了一下。
奇迹发生了!
安非凡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灰败的脸上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色。最重要的是,他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咒纹,在蓝光的照耀下,如同被安抚的毒蛇,那令人不安的蠕动感明显减弱,颜色似乎也变得更加暗沉内敛。左眼那空洞处覆盖的符文,也不再散发出躁动的气息。
镇渊棺的气息,真的在压制噬魂契的反噬!
苏晚松了口气,但心头却更加沉重。这镇渊棺和尾戒,到底是什么来历?秦月又为何会拥有它们?她口中的“古怨”和“饿鬼”,又指向什么?
她没有忘记秦月的警告。东南角,三尺下!
苏晚再次冲出地下室,来到院墙东南角。她抽出那柄带着裂痕的青铜剑柄,调动恢复不多的通冥之力,剑尖指向地面,口中念念有词。
“寻踪,破邪!”
剑柄末端泛起微弱的银芒,如同探针般刺入泥土。很快,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恶意和不祥的灰黑色气息被剑柄的灵性捕捉到!就在三尺之下!
苏晚眼神一冷,挥动剑柄,如同铲子般快速挖掘。很快,一个巴掌大小、用黑色油纸包裹的硬物被挖了出来。油纸表面画着扭曲的血色符文。
她小心翼翼地用剑柄挑开油纸——
里面赫然是一截惨白的、如同婴儿臂骨般细小的骨头!骨头表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邪异符文,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死气和那丝熟悉的、如同活物般的灰黑邪气!
邪骨引踪桩! 一种极其恶毒的法术媒介,不仅能持续吸引邪祟,更能向施术者精准传递此地的位置和能量波动!
苏晚毫不犹豫,剑柄银芒一闪,狠狠刺向那截邪骨!
“咔嚓!”邪骨应声而碎!一股浓郁的黑烟伴随着刺耳的尖啸腾起,但在剑柄的银芒下迅速消融溃散。
印记,被摧毁了。
但苏晚的心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看着手中剑柄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又望向地下室入口的方向。
安非凡身上的噬魂契只是被暂时安抚,如同被镇渊棺的蓝光“封印”的凶兽。秦月口中的“饿鬼”和“古怨”之谜未解。那神秘的黑衣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如同悬顶之剑。
而地下室中,躺在镇渊棺里的秦月,疲惫地合上双眼,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落在棺椁冰冷的边缘。她戴着尾戒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着棺椁内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小的刻痕——那是一个古老而复杂的印记,形状竟与安非凡左眼眶周围的部分符文,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残契烙骨,阴棺藏秘。暂时的平静之下,更深的幽冥暗流,己在无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