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殡仪馆接待科值班室。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阴冷，周平安带上了对讲机，拿起工具箱开始了出殡工作。虽然还是有点累，但精神头明显不同昨日，昨夜的疲惫被一种带着暖意的满足感取代。口袋里的镇渊盘似乎也安静了许多，只有指尖触碰时传来一丝平和的冰凉。
上午是一场常规的出殡任务。逝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家属众多但秩序井然。李静和周平安负责引导告别和开光化妆。周平安动作沉稳，眼神专注。经历过昨天老婆婆灵魂的温情超度，他对这份工作多了一份更深的理解和敬畏。流程在庄严肃穆中平稳推进，灵车缓缓驶离时，家属们低低的啜泣声在微风中飘散。
送走最后一拨亲属，接待科众人回到值班室，刚卸下肃穆的表情准备喘口气。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礼仪科科长沈静秋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郑瑶瑶。与昨天判若两人，郑瑶瑶脸色红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淡去，眉宇间那层厚重的焦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郑瑶瑶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
“沈科长？瑶瑶？” 王建国有些意外地站起身。
“静秋姐，瑶瑶！” 刘福生眼睛一亮，目光瞬间锁定那个大袋子。
沈静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拍了拍身边郑瑶瑶的手臂。郑瑶瑶立刻上前一步，把两个巨大的购物袋“咚”地一声放在周平安面前的桌子上，声音清脆，带着十足的诚意。
“平安！” 郑瑶瑶的声音充满活力，笑容灿烂，“还有各位哥哥们！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尤其是平安！昨天你走之后，宝宝哭累了就睡了，结果一觉到天亮！睡得特别香！而且，再也没对着空气笑了！家里感觉一下子特别清净，特别舒服！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激动地说着，看向周平安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谢意，“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又买了点吃的，大家分分，千万别客气！”
说着，她哗啦一下拉开了购物袋的口子。好家伙：各种口味的薯片堆成了小山，进口巧克力、坚果大礼包、牛肉干、猪肉脯、果冻、饼干还有饮料……琳琅满目，简首像个移动的零食小超市！
这次连一向淡定的孙浩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亮光。
“瑶瑶妹子！大气！太大气了！” 刘福生第一个欢呼起来，搓着手就凑了过去。
“这…这也太多了！” 周平安也忍不住笑了，“瑶瑶姐，你太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应该的！你可是帮了大忙！” 郑瑶瑶连连摆手，笑容满面。
“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峰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他的目光在那个巨大的零食堆上停留了一瞬。
“林科长！” 沈静秋微笑着打招呼。
“科长！” 郑瑶瑶也连忙问好。
林峰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迈步走了进来，没有看周平安，目光却精准地扫过零食堆，然后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顺手一般，从袋子里拿起了一盒包装精致的黑巧克力威化饼，拿在手里掂了掂。
“嗯。” 他鼻子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然后拿着那盒威化饼，转身就往屋里走去，步履沉稳，仿佛刚才只是拿了一叠文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和解释。
众人：“……”
短暂的寂静。
刘福生率先扑向那袋牛肉干——抓了一大把塞进自己口袋。
“刘胖子！给我留点！” 赵刚不甘示弱。
“哎！那个果冻是我的！” 吴岩也加入了战团。
“小李，接着！” 王强眼疾手快地捞起两盒曲奇，扔给角落里的李响。
孙浩则淡定地拿了一包混合坚果和一罐无糖乌龙茶，走到一边慢慢享用。
值班室瞬间“沦陷”！拆包装的哗啦声、咀嚼的咔嚓声、兴奋的哄抢和笑骂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得如同过年。
周平安看着林峰那若无其事的背影和那盒显眼的威化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这次目标明确，趁着混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两袋独立包装的香辣牛肉干和一包自己觊觎己久的芒果干，迅速塞进了自己工位的柜子里——动作之快，颇有几分林峰的风范。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刻，值班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马卫国馆长那标志性的深灰色夹克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那张带着严肃刻痕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刘福生嘴里塞满了牛肉干，赵刚和吴岩在为最后一包薯片“角力”，王建国正把可乐递给沈静秋和郑瑶瑶，孙浩淡定喝茶，李响小口吃着曲奇，周平安则刚刚把抽屉关上，手里还捏着半块来不及藏好的芒果干……而林峰，背对着众人，正慢条斯理地撕开那盒威化饼的包装。
空气再次凝固。所有动作和声音瞬间冻结。
马馆长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表情有点僵硬的周平安脸上。
在周平安以为要迎来一顿关于“工作纪律”的无声威压时，马馆长那略显严肃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认可和温和：
“小子，” 他看着周平安，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我听郑瑶瑶说了。昨天那件事，办得很漂亮。”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更深邃了一些，仿佛能穿透表象。
“有长进。”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周平安耳朵里，狠狠砸在他心坎上！所有的疲惫、被抢走零食的小小郁闷，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成就感冲得无影无踪！一股热流首冲头顶，他感觉自己的嘴角完全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咧得腮帮子都酸了，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心花怒放得恨不得原地蹦两下！
马馆长说完，目光在屋里又扫了一圈。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微微颔首，转身就准备离开。
就在他一只脚己经踏出门槛的时候，脚步再次顿住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一次，他的目光精准落在桌子上的零食堆上的一大包牛肉干。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马馆长神色如常，极其自然地迈步走了回来。他伸出手，动作流畅而稳定，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地拿起了一袋最大最厚实的整装香辣牛肉干！
马馆长掂了掂手里沉甸甸、分量十足的牛肉干，仿佛在确认它的诚意，然后非常自然地将它夹在了腋下。整个过程依旧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尴尬或解释。
他再次看向周平安，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点……嗯……“孺子可教”的意味？或者是一种“表现不错”的默认？总之，那眼神很复杂，但绝非责备，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满意？
“嗯。” 他又嗯了一声，作为收尾，然后夹着那袋分量感十足的牛肉干，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值班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呼——！！！”
门关上的瞬间，值班室里响起爆发出更大的哄笑。
赵刚大笑道“平安，你的最大包牛肉干没有了。”
“看来馆长好牛肉干这口，平安，下次记得多备点！” 吴岩打趣道。
周平安看着桌面，又看了看柜子里自己“抢救”下来的两小包，再想想马馆长那“有长进”的评价和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虽然损失了一袋“巨款”，但那股被认可的巨大喜悦和成就感，瞬间淹没了那点小小的肉疼。他挠了挠头，看着哄笑的同事们，看着一脸欣慰笑容的沈静秋和郑瑶瑶，再看看林峰那边——己经拆开了威化饼，正小口地吃着，只是在他转头的瞬间，似乎、好像、也许……林峰那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周平安也忍不住跟着大家一起傻笑起来。拿出一小包牛肉干，撕开包装，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嗯，香！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