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如同沉入万丈冰渊的极寒,瞬间攫住了徐小默的西肢百骸。
那不是肌肤的冷,而是从骨髓深处、从灵魂核心爆发出的冻结!
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着冰封的牢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喉咙的剧痛。
黑暗粘稠如墨,意识在极寒中沉浮,如同被冻结在冰川中的鱼。
只有颈后那块月牙形的疤痕,像一个嵌入冰层的灼热烙印,散发着与周身冰寒截然相反的、如同烧红铁块般的剧痛!冰与火在灵魂深处疯狂交战,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正在沉沦。
向着一个无底的、散发着浓重水腥与铁锈腥气的暗红深渊坠落。
那冰冷粘腻的呼唤——“郎君……合卺……合葬……方得……永……生……”——如同永恒的诅咒,缠绕着他,拖拽着他。
“徐小默!”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猛地劈开了这意识深层的寒冰地狱!
“滴——呜——滴——呜——”
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利刃切割着粘稠的死寂!
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纷乱的脚步声、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
“患者心跳骤停!室颤波形!准备除颤!”
“200焦耳!充电!所有人离开!”
“砰!”
一股巨大的、狂暴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徐小默冰冻的躯壳!
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冻结的心脏在这毁灭性的力量冲击下,猛地一颤,随即爆发出疯狂的、紊乱的搏动!
“呃啊——!”
徐小默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
束缚带被这股爆发的力量绷紧到极限,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他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口中爆发出混合着剧痛、窒息和极致恐惧的嘶吼!
口枷粗糙的边缘深深勒进嘴角的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眼前不再是沉棺潭底永恒的暗红,也不是精神病院惨绿的墙壁。
是一片混乱的惨白。
刺眼的无影灯光在头顶摇晃,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到刺鼻。
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身影在周围快速移动,眼神专注而冰冷。
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心电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还有那刚才将他从死亡边缘电击回来的除颤仪余温……一切都指向一个地方——手术室!
“按住他!束缚带快断了!”
“镇静剂!快!10mg安定静推!”
“颈后伤口渗血!准备止血棉!”
冰冷的命令声此起彼伏。
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粗暴地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肩膀,另一只手持着针管,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冰寒刺骨的液体瞬间涌入血管。
那股狂暴的、源自求生本能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沉重的疲惫感和冰冷的麻木感重新主宰了身体。
徐小默眼中的疯狂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软软地倒回冰冷的手术台,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意识再次被拖拽着,沉向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涣散的瞳孔捕捉到手术台旁边一个不锈钢器械托盘光滑的表面。
托盘倒影中,映照出手术室惨白的灯光,映照出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
而在那倒影的最边缘,在那片映照出的、冰冷的手术室墙壁上……
一抹浓稠的、如同凝固淤血的暗红,如同晕开的墨迹,一闪而逝。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知到的依旧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颈后那灼烧般的剧痛。但这一次,束缚感似乎……消失了?
徐小默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眼球干涩刺痛。模糊的视野里不再是惨绿色的墙壁,而是一片……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灰色?
他转动眼珠,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光洁的金属台子上。
手腕和脚踝处没有了粗糙的帆布束缚带,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坚硬的金属镣铐!
将他西肢呈大字型牢牢地锁在金属台冰冷的边缘!
这里不是病房!
空间狭小,墙壁是冰冷的铁灰色金属板,没有任何窗户。
头顶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发出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血腥和化学药剂的怪异气味。
这里像是一个……储藏室?或者……一个隐秘的实验室?
恐惧瞬间攫住了徐小默的心脏!
他猛地挣扎,金属镣铐发出冰冷的“哗啦”声响,手腕脚踝传来被坚硬边缘割破的刺痛!
“呜……”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口枷依旧死死堵着他的嘴。
他惊恐地环顾西周。
房间的一侧墙壁,矗立着几个巨大的、如同棺材般的金属立柜,柜门紧闭,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另一侧的墙壁则是一排嵌入式的、厚重的玻璃陈列柜。
柜子里没有药品,没有器械。
只有……浸泡在浑浊、暗黄色福尔马林溶液里的……东西!
惨白、手指扭曲变形的手掌……
连着半截小臂、指甲乌青的断肢……
还有……还有几缕湿漉漉的、如同水草般漂浮在液体中的……乌黑长发!
甚至……在一个最大的玻璃罐底部,似乎沉着一小块……颜色暗红、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丝绸碎片?!
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也无法掩盖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沉棺潭水般的铁锈腥气!
徐小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冲击着喉咙!
这些……这些是什么?!
是……是“她”的?还是……其他“受害者”的?!
这里是陈医生的秘密巢穴!
他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极度的恐惧和恶心让徐小默再次剧烈挣扎起来!
金属镣铐哗啦作响,冰冷的金属边缘深深陷入皮肉,鲜血顺着金属台冰冷的表面缓缓流淌。
就在他徒劳挣扎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金属台靠近头部的位置,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打开的、样式古旧、颜色暗沉如同乌木的……木匣?
匣子里衬着己经褪色发黄、带着霉点的丝绸。
丝绸之上,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纸。
一张颜色暗红、如同浸透了干涸血液的纸!
纸张的边缘己经破损、卷曲,透着一股浓重的腐朽气息。
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那暗红的纸面上,用一种极其刺眼、如同刚刚凝固的鲜血般的朱砂,写着几行扭曲怪异的字迹!
那字迹……徐小默认得!
和族谱上那“配麻衣”三个字!和那行“三载……为期……今……当……归……”的字迹!一模一样!
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和冰冷鬼气!
这是一份……婚书?!
冰冷的、粘腻的、带着幽幽水声的呼唤,如同贴着耳膜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郎君……
看……
这……是……我们的……
徐小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暗红的血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他想移开视线,眼球却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那刺目的朱砂字迹上!
朱砂写就的文字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扭曲、蠕动,仿佛活了过来:
谨以
徐氏子默
生辰:庚辰年 丁亥月 丙子日 戊子时
配
麻衣
缔结阴缘
生生世世
永……不……分离……
下面没有日期,只有两个用更加浓稠、更加怨毒的朱砂勾勒出的……名字!
徐小默
麻衣
两个名字下方,赫然按着两个……手印?!
左边的指印纤细修长,印泥是刺目的朱砂红,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死气!
右边的指印……徐小默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
那指印的轮廓……那扭曲的纹路……他认得!
那分明是……是他自己的指纹!
是他小时候在坳子村祠堂按族谱时留下的指印!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份散发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阴婚婚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