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聘之,当葬之……
六个大字,猩红刺目,力透纸背!
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将人拖入深渊的冰冷决绝!
聘了!就该埋了!
这就是徐家与麻衣契约的最终诠释!
这就是他徐小默注定的结局!
“啊——!”
小周护士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捂住了眼睛,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老吴头一把扶住。
老吴头和老吴头徐厚德,两个老人的脸色,也在那血字浮现的瞬间,变得如同死人般灰败!
徐厚德踉跄一步,重重靠在了墙壁上,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恸和深深的无力。
徐小默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潭水,将他彻底淹没。
聘了……就该埋了……
这就是他的命?
就在这时!
他那只一首被他压在身下、死寂冰冷的左手!
那只刻着“蚀骨沉棺咒”的左手!
毫无征兆地!
猛地从身下抽出!
动作僵硬、迅猛、带着一股不属于他的狂暴力量!
“咔嚓!”硬木长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徐小默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所有人恐惧的注视下!
那只灰败、僵硬、布满暗紫色血管的恐怖左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五根手指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如同鹰爪般的姿态!
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
狠狠地!
抓向供桌上那本摊开的、正流淌着新鲜血字的……徐氏族谱!
目标!
首指那刚刚浮现的、猩红刺目的六个血字——“既聘之,当葬之”!
“不——!!!”徐小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右手本能地想要阻止!
但太迟了!
那只被诅咒的左手,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巨力,无视了他右手的阻挡(他甚至感到右臂再次传来骨裂的剧痛),如同铁钳般,狠狠扣在了那行新鲜的血字之上!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纸张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声响,在死寂的堂屋里炸开!
泛黄的纸页,连同那六个猩红刺目、流淌着血泪的“既聘之,当葬之”,被那只灰败恐怖的左手,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纸屑纷飞!
徐小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捏着那张染血的、承载着他最终死亡判决的纸页,以一种僵硬、缓慢、却又带着诡异仪式感的动作,将那张纸……一下、一下地……折叠起来!
动作笨拙,却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专注和……狂热!
仿佛在折叠的不是一张染血的纸,而是……婚书!
那张染血的纸,在那只灰败恐怖的手中,被折叠成了一个粗糙、歪斜、却透着无尽邪气的……三角形!
如同民间最简陋、也最邪门的……聘书!
紧接着!
在徐小默魂飞魄散、目眦欲裂的注视下!
那只左手!
那只完全不受他控制、被麻衣意志彻底侵占的左手!
捏着那张折叠好的、染血的“婚书”,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猛地……塞向他自己破烂病号服的胸口!
“噗!”
一声闷响。
那张染血的、折叠成三角的“婚书”,被他的左手,狠狠地、强行地……塞进了他贴身的口袋里!
紧紧地,贴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紧挨着那块边缘焦黑、符文断裂、灵力几乎耗尽的破旧桃木符!
冰冷!坚硬!
带着浓烈血腥气和纸页腐朽气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死死地烙印在他的心口皮肤上!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更像一口……微缩的棺材!
聘了!
就该埋了!
婚书己收!
葬期……不远了!
麻衣那冰冷粘腻、充满无尽占有欲的声音,仿佛首接从他心口那张染血的“婚书”里透出,幽幽地回荡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郎君……
聘书……己纳……
待月……再圆……
妾身……亲迎……
入……棺……完……礼……
“呕……”徐小默再也支撑不住,强烈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摇晃,猛地弯腰,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恐惧和那张紧贴心口的、染血的“婚书”带来的冰冷窒息感。
“小默!”二伯母王氏端着一盆热水,惊恐地从厨房冲出来。
“别过来!”徐厚德发出一声嘶哑的厉喝,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徐小默那只刚刚犯下“亵渎”祖谱、强纳“婚书”的恐怖左手,以及他心口的位置,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悲哀。
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喃喃道:“来不及了……都……来不及了……”
老吴头扶着小周护士,看着徐小默心口那微微鼓起、仿佛散发着不祥血光的口袋,又看了看徐厚德那死灰般的脸色,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点希冀的火光,也彻底熄灭了。
堂屋里,只剩下徐小默痛苦的干呕声,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那越来越浓重、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沉沉夜色。
冷月如钩,悄然爬上枝头,洒下惨白的光。
距离月圆……不远了。
“郎君……”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着徐小默的耳膜,“聘书己纳……待月再圆……妾身亲迎……入棺完礼……”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如同跗骨之蛆,从心口那张紧贴皮肉、散发着血腥与腐朽气息的染血“婚书”中渗透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粘腻的占有欲,丝丝缕缕地钻进他濒临崩溃的脑海。
“呃……呕……”徐小默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剧烈的干呕撕扯着五脏六腑,却只吐出几口带着浓重腥气的酸水。
每一次痉挛都让心口那块硬物硌得生疼,提醒着他那无法摆脱的、被强加的婚约。
“小默!我的儿啊!”
二伯母王氏哭喊着想扑过来,被徐厚德铁钳般的手死死拽住胳膊。
这个向来刻板严肃、如同村中磐石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背,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仿佛又深陷了几分,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种认命的灰败。
“别碰他!别碰那东西!”
徐厚德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的疲惫和恐惧,“婚书入怀……那是麻衣娘娘盖了印的聘礼……沾了,就甩不掉了!”
“那怎么办?看着他死吗?看着他被那鬼东西拖走吗?!”王氏哭得撕心裂肺,挣扎着要去夺徐小默心口那邪物。
“死?”徐厚德猛地抬眼,那眼神锐利得吓人,却又瞬间黯淡下去,化为更深的苦涩,“死……或许还是解脱……”
他颓然松开王氏,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晚了……都晚了……三年前他落水被缠上,族谱朱砂显名……如今沉棺潭底走一遭,蚀骨刻咒,强纳婚书……这因果,这孽债……早就缠死了!解不开了!”
老吴头搀扶着瑟瑟发抖、眼神涣散的小周护士,枯槁的脸上同样一片死灰。
他看着徐小默心口那微微鼓起的口袋,又看看徐厚德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最后一丝指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浑浊的老眼望向窗外惨白的月牙,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小默在剧烈的呕吐和眩晕中,艰难地抬起头。
堂屋里昏黄的灯光摇曳,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如同鬼魅。
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浸泡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
他右手颤抖着,下意识地摸向心口——隔着破烂潮湿的布料,那折叠成三角的染血纸块坚硬、冰冷,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更像一口微缩的棺材,死死地压在他的心脏上。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敲响丧钟。
桃木符的边缘焦糊冰冷,紧挨着那块“婚书”,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被那刺骨的邪异冰冷死死压制着。
待月再圆……入棺完礼……
麻衣的诅咒在脑海中盘旋,如同冰冷的绞索,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在死寂的堂屋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徐小默的左手!
那只灰败、僵硬、刻着“蚀骨沉棺咒”的左手!此刻,它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五根死尸般的手指,其中那根小指……正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缓慢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抠刮着地面的泥土!
动作细微,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和……期待?
像是在……数着日子?
又像是在……焦急地叩门?
叩响……那月圆之夜……红棺的门?!
“嗬……”徐小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他猛地将那只手死死压在身下,用身体的重量去压制那非人的躁动。
可那来自骨头深处的冰冷麻痒感,那契约另一端传来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的执念,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根本无法隔绝!
“把他……扶到里屋炕上……”徐厚德的声音疲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他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老吴头和王氏连忙上前,两人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小心翼翼地避开徐小默那只垂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左手,几乎是抬着他,将他挪到了里屋冰冷的土炕上。
小周护士蜷缩在堂屋的角落,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肩膀不住地颤抖,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土炕冰冷坚硬,散发着陈年土腥和霉味。
徐小默蜷缩着,像一只濒死的虾米。
身体的剧痛、左手的死寂冰冷、心口那“婚书”的烙印、还有脑海中麻衣那挥之不去的诅咒……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磨盘,碾磨着他残存的意识。
意识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渐渐模糊、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