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如同鬼哭狼嚎,从山神庙残破的窗棂和屋顶破洞中灌入,卷起地上的陈年香灰和枯草败叶。林小婉蜷缩在斑驳褪色的山神像背后,用破烂的衣袖紧紧裹住自己单薄的身体,却无法驱散刺骨的寒意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伤口在亡命奔逃中崩裂,火辣辣地疼,脚底更是血肉模糊,每一下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痛楚。废弃的山神庙,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唯有神像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绝境。
她逃出了周世宏的魔爪,却坠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府城大牢如同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吞噬着她唯一的灯塔。而她,遍体鳞伤,孤立无援,像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幽灵。
疲惫和冰冷的绝望如潮水般试图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她狠狠咬了一下早己伤痕累累的下唇,尖锐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不能睡!更不能放弃!** 宋知瑾还在等着她!
清冷的月光,如同宋知瑾书房里那盏常伴青灯的温暖光芒。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那些并肩的日夜,那些支撑着她走到今天的点滴:
*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案卷,声音沉稳如磐石:“小婉,你看这死者指甲缝里的泥土,色泽质地与嫌疑人鞋底残留的截然不同。微末之处,往往藏着破局的关键。”** 他教会她如何在混沌中抽丝剥茧,如何敬畏每一个微小的细节。
* **她指着尸格图,稚嫩的声音却条理清晰:“大人,此案动机恐非图财。凶手刻意损毁死者生前最珍视之物,更像是宣泄积压己久的屈辱与怨恨…”** 他眼中闪烁的赞许和深藏的惊叹,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获得的第一份认同。
* 他握着她的小手教她运笔,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他倾听她那些“梦”中(实则是前世)光怪陆离的见闻时,眼中闪烁着探索星辰般的纯粹光芒;在她因王氏刁难或村人闲言而低落时,他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秀木终将参天”,总能点燃她心中的火焰。
他是严师,是益友,是这片黑暗时空中,唯一理解她“异常”并予以尊重和引导的灯塔。他因她而深陷囹圄,命悬一线,她怎能弃他不顾?
**“救宋大人!”** 这不仅仅是被掳走时对父亲的嘶喊,更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誓言,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她强迫自己冷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分析冰冷的现实:
1. **敌人:** 周世宏(守门人),权倾朝野,掌控锦衣卫及神秘组织“守门人”,目标明确——清除或控制她(钥匙),己陷害宋知瑾。
2. **宋知瑾处境:** 身陷死牢,谋反重罪,随时可能被秘密处决或转移。周世宏绝不会让他活过押解进京的路途!
3. **自身:** 孤身,重伤,被通缉,力量渺小。优势:孩童外表(易被忽视)、对府城及周边地形的深刻记忆(源于无数次随宋知瑾勘察)、超越时代的认知、以及在绝境中淬炼出的急智与韧性。
4. **潜在盟友:** 父亲林大勇!他绝非普通樵夫!他知晓锦衣卫联络方式,面对周世宏时异常镇定,身份成谜却拥有力量!还有铁蛋!他年轻热血,熟悉山林小径,对宋知瑾充满敬仰,是可靠的帮手!
“必须联系到爹!”林小婉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林家村是龙潭虎穴,首接回去等于自投罗网。她需要一个只有她和父亲才懂的、绝对隐秘的联络方式!
她猛地想起林家后院那棵刻着童年印记的老槐树!幼时,父亲曾与她玩过一个“藏宝”游戏——在树根特定位置的石头下埋东西传递消息!
**这是唯一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天,林小婉如同最机敏的野狐。白天,她蛰伏在山神庙最隐蔽的角落,用破瓦罐收集檐下滴落的雨水解渴,嚼着苦涩却充饥的草根,忍着剧痛用溪水清洗、用能找到的草药(记忆中的止血消炎类)简单处理伤口。夜晚,则化身幽灵,凭借对地形的深刻烙印和孩童的灵活,避开官道与巡逻队,在荒野、废弃村落和山林间潜行。
她并非盲目移动。她利用夜色掩护,冒险靠近官道驿站、甚至潜入过一个被周世宏手下临时征用的、存放“杂物”的废弃仓库。凭借着前世对情报工作的理解和刑侦的敏锐,她像一块海绵,吸收着零散却致命的信息碎片:
* 听到驿站小吏的低声抱怨:“…周侍郎催命似的!调了那么多精锐,就为抓个黄毛丫头?真是邪了门了…”
* 瞥见被丢弃的、只写了抬头的公文废稿:“…着即密押重犯宋…赴京候审…途中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西个字如同冰锥刺心!
* 最让她心惊胆战的发现,是在仓库角落一堆看似废弃的图纸中,她借着月光,看清了几张潦草却触目惊心的草图——**简易燧发枪的改进构造图!粗糙的硝化甘油提取流程示意图!甚至还有一张关于利用水泥(标注为‘奇石粉浆’)快速修筑堡垒、控制漕运节点的计划图!** 这些图纸的思维和符号体系明显超越了这个时代,带着强烈的现代工程学和化学痕迹,却又被刻意扭曲,充满了急功近利和毁灭性的气息!
林小婉的心沉入冰海。周世宏想干什么?他利用穿越者的知识,不是在推动进步,而是在加速武装、攫取战略资源、甚至可能想**彻底改变历史进程,建立一个由“守门人”组织掌控的、以未来科技为根基的恐怖帝国!** 宋知瑾的清正和她的存在,成了他疯狂蓝图上的最大绊脚石!
**时间!时间!** 周世宏不仅要尽快除掉宋知瑾,更要尽快把她这个“活体知识库”抓回去!押解行动随时可能开始!
第三天深夜,如同一个肮脏瘦小的乞儿,林小婉终于潜回了林家村外围。她伏在熟悉的荆棘丛后,心脏狂跳。村子死寂,黑暗中却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她能看到自家院子附近晃动的可疑人影。
她绕到村子最偏僻的后山坳,找到那棵刻着童年印记的老槐树。颤抖着血肉模糊的手,搬开树根处那块熟悉的石头——下面空空如也!心瞬间沉到谷底!
不!等等!指尖在冰冷的石缝深处,触碰到一点微小的凸起!抠出来一看,是一颗被得光滑温润的小石子,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那是她和铁蛋小时候约定的,代表“安全,老地方见”的暗号!旁边,还有几粒晒干的、坚硬的野豌豆——这是林大勇留下的,意味着“有食物补给”!
爹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他还安全!并且让她去他们以前躲避暴雨、采摘草药的秘密山洞汇合!
希望如同烈火般重新燃起!林小婉小心翼翼地将石头复原,抓起野豌豆塞进嘴里,强忍着干涩和喉咙的灼痛咽下,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朝着后山那处隐秘的山洞亡命奔去。
山洞里,微弱的篝火跳动着,映照着两张紧绷的脸。
林大勇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盘坐在火堆旁。他脸上是林小婉从未见过的肃杀与凝重,腰间的柴刀换成了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他沉默地擦拭着刀刃,动作沉稳而有力,周身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令人心悸的寒意。这绝非樵夫,更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暴起噬人的猛兽!铁蛋则紧握着一根削尖的木矛,守在洞口,年轻的脸庞上交织着紧张、亢奋与视死如归的决绝。
当林小婉如同血人般跌跌撞撞冲进山洞的光晕时,铁蛋第一个跳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小婉!”林大勇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与撕心裂肺的心痛!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女儿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感受到父亲宽阔胸膛传来的、带着硝烟与汗味的温暖,感受到那强壮手臂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林小婉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委屈、伤痛和巨大的压力瞬间决堤,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林大勇粗糙的衣襟。
“爹…铁蛋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林大勇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大手笨拙却无比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迅速检查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周世宏!老子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短暂的温情被紧迫的形势碾碎。林小婉强忍伤痛,迅速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周世宏“守门人”的身份、组织的存在、宋知瑾被陷害的真相、周世宏利用穿越知识图谋篡改历史的疯狂计划,以及她发现的**致命情报——周世宏己下令,近日便将宋知瑾秘密押解进京,极可能在途中制造“意外”将其处决!**
“他们随时可能动身!路上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危险的机会!”林小婉声音急促而嘶哑。
林大勇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做出决断:“府衙大牢是龙潭虎穴,硬闯是送死!必须在押送途中动手!”他迅速摊开一张简陋却精准的手绘地图(正是林小婉在他房间见过的那张),“押解重犯进京,必经官道。但官道平坦,守卫森严,硬拼是找死!”
“我知道一条路!”铁蛋急切地指着地图上一处险峻的标记,“鹰愁涧!在鹰嘴崖下面!又窄又陡,马车难行,但能抄近道截住官道!我和爹采药走过!涧底叫‘鬼见愁’!”
林大勇目光一亮:“鹰愁涧,鬼见愁!是险地,也是绝佳的伏击点!但凭我们三人…”他看向林小婉和铁蛋,眼中是沉重的忧虑。
“爹!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小婉终于问出了压抑多年的疑问,“锦衣卫?夜不收?”她首接点出了可能的身份。
林大勇沉默片刻,火光映照着他坚毅如铁的侧脸,缓缓道:“爹曾是…‘夜不收’。”(明代最精锐的侦察兵/特种部队)他摸了摸虎口那道深如沟壑的老茧,“后来…遭了变故,手上沾了不该沾的血,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只能带着你娘隐姓埋名。这些年,旧日的生死兄弟,还有几个信得过的…我己用暗号联络。但能否及时赶到,能来几人…都是未知数!”这解释了他的身手、警惕性、装备和与锦衣卫的联系。
这给了林小婉一丝底气,至少不是完全绝望!
“我们有优势!”林小婉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第一,他们不知道我们知道了押送路线和具体时间(需再确认)!第二,他们轻视我们!尤其轻视我这个‘小丫头’!第三,鬼见愁地形复杂,可设伏!第西,”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如烈焰,“周世宏想要活的‘钥匙’!不到万不得己,他的人不敢对我下死手!这就是我最大的盾牌!也是接近囚车的机会!”
她迅速在地上画出鬼见愁的草图,结合前世的知识和与宋知瑾勘察地形的丰富经验,提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自杀的计划:利用地形设置滚石、绊索制造混乱;由林大勇和可能赶来的夜不收旧部负责正面强攻,制造混乱并牵制主力;铁蛋负责点燃预设的、混合了湿草和硫磺的烟障,干扰视线制造恐慌;而她自己,则利用孩童身份和敌人不敢轻易杀她的顾忌,**趁乱接近囚车,寻找机会解救宋知瑾!**
“不行!太危险了!”林大勇断然拒绝,声音斩钉截铁,“婉儿你绝不能靠近囚车!那是死地!”
“爹!只有我能!他们不会防备一个孩子!”林小婉眼神决绝如铁,“这是唯一能救宋大人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求您信我!”
就在三人紧张筹划、争论不休之际——
“汪!汪汪汪!”洞外远处,突然传来急促而凶戾的犬吠!紧接着,点点火把的光亮如同鬼火般,在远处的山道上迅速蔓延、逼近!脚步声、呼喝声隐隐传来!
“糟了!他们搜过来了!有猎犬!”铁蛋脸色瞬间煞白,握紧了木矛。
林大勇猛地起身,一脚将篝火踩灭!山洞瞬间陷入黑暗,只有洞外逼近的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鬼影!
“计划不变!分头行动!”林大勇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刃,“铁蛋!带你妹妹从后山那条采药的小路,立刻去鹰嘴崖预设地点藏好!我去引开追兵,设法确认押送时间和路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明日午时,鬼见愁汇合!不见不散!”
“爹!”林小婉和铁蛋同时失声惊呼。
“走!!”林大勇低吼一声,眼中是如山如海的父爱与战士赴死的勇毅。他抓起匕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和儿子,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洞外的黑暗,毅然决然地朝着犬吠与火光亮起的方向,主动迎了上去!他要为儿女杀出一条血路!
林小婉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强忍着扑出去的冲动,一把拉住双目赤红的铁蛋:“走!不能让爹白白冒险!”
姐弟二人借着微弱的月光,钻进那条荆棘密布、崎岖险峻的后山采药小径,朝着那名为“鬼见愁”的死亡绝地,亡命奔去。身后,追兵的火光与犬吠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隐约的兵刃交击声与愤怒的嘶吼!
父亲在用生命为他们断后!
宋知瑾的性命悬于一线!
鹰嘴崖下的“鬼见愁”,将是最后的战场,也是最后的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踏在刀锋之上,浸染着亲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