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股东会的财务匕首
会议室里弥漫着廉价茶叶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林深坐在父亲惯常的主位旁边，指腹无意识地反复着西装内袋——那里硬邦邦地硌着苏晴那张恒通典当行五万元的收据。每一次触碰，都像有根冰冷的针扎进心底。他眼神看似专注地落在周明宇唾沫横飞的PPT上，眼角的余光却如手术刀般锐利，无声地剖开在座每一位股东脸上或焦虑、或麻木、或算计的细微表情。
“形势严峻！各位！”周明宇猛地用激光笔敲击着投影幕布，刺目的红点伴随着他拔高的声调在图表上跳跃，“库存积压如山，资金链绷得比琴弦还紧！再不断腕求生，就是坐等沉船！”他刻意停顿，让“沉船”二字在凝滞的空气中回荡，激起一片不安的低语。“当务之急，必须壮士断腕！我己经紧急联系好了下家，所有积压的电阻电容元件，以单价0.3元，全部清仓甩卖！回笼资金，才能盘活全局，死里逃生！”
“0.3元？！”林深的叔叔林国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他面前的廉价瓷杯哐当作响，浑浊的茶水溅湿了桌面，“周明宇！你个败家子！你知道这批货的成本是多少吗？0.8元！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你这是要抽干公司的血！”股东们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低语充满了质疑与恐慌，会议室如同一个濒临爆裂的蜂巢。
周明宇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意，随即被强装出的无奈和痛心覆盖。他双手一摊，环视众人：“林叔，账要算长远！现金流就是企业的命脉！现在不割这点肉，难道要等到破产清算，让在座各位几十年的心血真真正正地血本无归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壮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目光扫过之处，几个股东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就在这压抑紧绷到极点的时刻，林深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幅度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吸走了全场所有的目光和声音。他没有看咄咄逼人的周明宇，甚至没有看怒发冲冠的叔叔。他的视线落在面前会议桌上，那里散落着几张揉皱的、沾着茶渍的廉价餐巾纸。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从中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
在所有人错愕、不解、甚至带着点轻蔑的注视下，林深拿起了桌上那支不知谁用过的、削得异常尖利的铅笔。他微微俯身，就在那张皱巴巴、泛着劣质纤维纹理的餐巾纸上，笔尖沙沙作响，飞快地写下一串串公式、比率和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
“啪嗒。”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闷响。林深将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黑色字迹的餐巾纸，精准地丢在周明宇面前的桌面上。那声音不大，却像按下了整个会议室的静音键，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掐断。死寂降临。
“周经理，”林深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按你的‘壮士断腕’，单价0.3元甩卖，结果是什么？”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餐巾纸上最核心的一行算式，那力道仿佛要穿透纸张。
“应收账款周转率将从我们目前勉力维持的6.2，首接坠崖式跌到1.3！远低于行业安全警戒线3.0！随之而来的，是坏账率保守估计将飙升超过行业均值27个百分点！结果只有一个——”林深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周明宇骤然失血的脸，“年底前，资金链不仅不会缓解，反而会彻底断裂！公司破产清算，是数学给出的必然结局。”
周明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死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餐巾纸，仿佛那上面爬满了毒蛇，是催命的符咒。他嘴唇哆嗦着，猛地抬头：“你……你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扰乱军心！”
林深没给他丝毫喘息和狡辩的机会。他俯身，从脚边那个与周围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略显磨损的旧公文包里，利落地抽出一份崭新的文件，“啪”地一声拍在会议桌的正中央！纸张清脆的声响在绝对的寂静里如同惊雷炸响。
“危言耸听？”林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看看这个！华微电子集团，就在昨天下午，刚刚通过官方渠道发布的紧急新品配套需求公告！他们急需的，恰恰就是我们仓库里积压的这批——改包装型号的电容电阻元件！”他目光如炬，如同实质般锁住周明宇瞬间缩紧的瞳孔，“单价，我己经初步谈到了1.2元。意向订单确认函，”他指尖重重敲在那份文件上，“我己经带回来了。”
“什……什么？！华微？！1.2元？！”周明宇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失声惊叫，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撞在椅背上发出闷响，脖子上的青筋都因极度的震惊和慌乱而暴突出来，“你哪来的订单？！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脸上的从容、算计、强装的镇定彻底粉碎，只剩下赤裸裸的难以置信和被戳穿后的狼狈。
林深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随手拿起桌上不知谁放的一支金属钢笔，在修长的指尖灵活而稳定地转动起来。笔杆反射着顶灯的光，在他指间划出冰冷的银弧。“不可能？”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低沉，却字字清晰地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尤其是周明宇的：
“在你昨晚百忙之中，还特意抽空‘陪’我太太苏晴去‘考察’那个所谓的‘顶级学区房’的时候，我刚下飞机，从成都电子厂回来，亲自用这张嘴，敲定了这笔交易。”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整齐的倒抽冷气声，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林国栋猛地扭头看向林深，眼神剧烈震荡，充满了惊疑、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其他股东更是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映着震惊，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反转，以及其中蕴含的关于老板娘和总经理的爆炸性信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林深没有理会这凝固般的氛围和众人复杂的目光。他转动的钢笔倏然停住，笔尖精准地指向惊疑不定、身体绷得像张弓的林国栋：“叔叔，关于您之前极力提议的抵押厂房贷款的事……”他刻意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林国栋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同意。”
林国栋脸上控制不住地刚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和即将得逞的喜色，林深紧接着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地补充道，声音如同铁锤砸在砧板上：“但是！这笔钱，一分一厘都不能挪作他用！必须全部投入，立刻、马上采购华微电子在其最新公布的技术白皮书中明确要求的关键技术改造设备！”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同磐石般坚定，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绝对笃定：
“记住我的话。华微电子下周的股价，至少飙升30%！这笔技改投资，现在看是孤注一掷的生路，很快，它就会变成我们撬动整个市场的最大支点，唯一的，也是必胜的机会！”
死一般的寂静，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时刻，一阵突兀的、持续不断的“嗡嗡嗡嗡嗡……”震动声，极其刺耳地打破了这绝对的安静。那声音带着一种疯狂的、焦躁的频率，顽强地从周明宇西装裤的口袋里传出来——他的手机在疯狂地震动着。周明宇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惨白，又迅速涨成猪肝般的紫红。他手忙脚乱地伸进口袋，死死按住那躁动不休的源头，仿佛要把它捏碎，却根本按不住额角暴突的、蚯蚓般扭曲的青筋，更按不住眼中喷薄欲出的、混杂着滔天怒火与巨大惊恐的狂乱。他猛地抬头，死死瞪着林深，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恨不得将他当场凌迟、生吞活剥。
林深平静地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手中那支一首灵活转动的钢笔，此刻被他缓缓地、稳稳地按在了光滑的会议桌面上。
“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像是对这场初战告捷的无声宣告。
更像是一记重锤，正式敲响了全面反击的洪亮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