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轿子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那股浓重的、混合着檀香和某种腐败气息的阴冷味道更重了。
外面死寂一片,连那些压抑的议论声也彻底消失。
到了。
灵堂。
轿帘被掀开,一股带着浓重香烛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两只冰冷僵硬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她的胳膊,毫不怜惜地将她从狭小的空间里拖了出来。
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透过红盖头下狭窄的视野。
她能看到脚下是暗色的、光可鉴人的巨大石板,西周垂挂着层层叠叠、惨白得刺眼的帷幔。
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着整个空间,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她被那两只冰冷的手几乎是半架半拖着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深渊的边缘。
视野前方,一个巨大、狰狞的轮廓在惨白的烛光和帷幔的阴影里逐渐清晰。
金丝楠木棺。
巨大的棺椁在无数白烛的簇拥下,反射着幽暗而冰冷的光泽。
棺椁表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每一道刻痕在摇曳的烛光下都显得格外诡异。
似乎随时会活过来。
棺椁前,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灵位牌,上面用金漆写着几个大字,像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她:皇太子慕容宇之位。
花宁夏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恐惧像冰水一样浸透了骨髓。
就是这里!
原主命运的转折点!
慕容秀锦那个疯子马上就要出现了!
又好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恐惧。
一个冰冷、平稳、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声在前方响起,像淬了毒的冰凌,刺破灵堂死寂的空气:
“吉时己到。新人,拜祭太子殿下。”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花宁夏被那两只冰冷的手粗暴地按着肩膀,强迫她转向那口巨大的棺材。
红盖头剧烈晃动,她只能勉强看到几步开外。
地上铺着一个猩红的跪垫,如同新鲜泼洒的血液,刺目地映衬着周围惨白的丧幡。
那跪垫,正对着棺材前端那狰狞的龙头雕刻。
花宁夏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
拜祭?
让她对着这口棺材下跪磕头?
完成这所谓的“冲喜”仪式?
开什么玩笑!
一旦跪下去,她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慕容秀锦宰割!
“跪!”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花宁夏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下压的力量。
不跪!
死也不能跪!
她必须反击!
反击的契机在哪里?
慕容秀锦的病态执念?
那块可能存在的玉佩?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极具压迫感的香风猛地袭来。
不是灵堂里那种沉闷的檀香,而是一种极其昂贵、极其霸道、带着侵略性的异域冷香。
一双用金线绣着繁复凤鸟纹的宫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红盖头下她低垂的视野里,停在了猩红的跪垫旁。
长乐公主,慕容秀锦。
花宁夏的呼吸骤然停滞。
紧接着,一只冰冷得如同刚从冰窖里取出的手,猛地伸了过来。
没有去掀她的盖头,而是首接、精准、带着一种刻骨的厌恶,狠狠地扼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
花宁夏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窒息声。
那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极为精致,此刻却像五根冰冷的铁条,死死扣在她的气管上,力量大得惊人。
空气瞬间被剥夺,眼前阵阵发黑。
“花宁夏。”
慕容秀锦的声音贴得很近,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响起。
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红盖头上,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轻蔑:
“收起你那副可怜相。能为太子殿下冲喜,是你花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更是你兄长幼弟能活命的唯一指望。别给脸不要脸,不识好歹。”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灵堂的死寂,钻入每一个屏息凝神的宫人耳中。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花宁夏头皮发麻。
窒息感让她眼前金星乱冒,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慕容秀锦!
这个疯子!
她真的敢!
她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掐死自己!
这比她看的书,更加猖狂。
就在这濒临窒息的绝境中,花宁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反而被彻底绷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玉佩!
那块玉佩!
必须找到它!
那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筹码!
在慕容秀锦冰冷的手指继续收紧,即将彻底捏碎她喉骨的千钧一发之际,花宁夏被绝望和求生欲驱使着,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没有被扼住的手猛地探入自己宽大的、绣着繁复却同样象征着死亡图案的嫁衣袖袋里!
指尖在冰冷的丝绸内衬中疯狂地摸索!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在哪里?
在哪里?
慕容宇,你如果真给过她什么,现在就是救命的时候!
摸到了!
一个温润、坚硬、带着棱角的触感!
在冰冷的丝绸和绝望的深渊中,那一点微弱的温润触感,不啻于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花宁夏心中狂吼一声,几乎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意志,猛地将那块东西攥紧在手心!
入手温润细腻,边缘似乎有精细的雕刻纹路,大小正合她的掌心!
就是它!
先帝御赐给太子慕容宇的蟠龙玉佩!
原著里一闪而过、被原主忽略的关键道具!
花宁夏在窒息带来的黑暗边缘,好像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就在她摸到玉佩的瞬间,脖颈上的钳制似乎因为她的反抗动作而微微松动了零点几秒。
花宁夏抓住这电光石火般的空隙,猛地吸进一丝宝贵的空气:
“会是最后的希望吗?有用吗?可是,如何用呢?”
她心底,真的连一点儿都没有底。
但是,她必须试一试。
此时,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从她的心底最深处炸开!
“福分?”
一个嘶哑、破碎、却带着惊人穿透力的声音从红盖头下爆发出来。
像濒死野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灵堂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戾气的嘶吼震住了!
包括扼住她脖颈的慕容秀锦,手指都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温顺的郡主,竟然会反问!
——
就是现在!
花宁夏积蓄的、源于死亡的恐惧和现代灵魂不屈的反抗意志,在这一刻彻底燃烧爆发!
她猛地抬起那只没有被钳制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自己另一只被慕容秀锦扣住的手腕划去!
冰冷尖锐的触感刺破皮肤——
是金簪!
她一首藏在袖中的金簪!
原主最后用来试图自尽的武器!
她本来也就没有想独活,她心甘情愿为太子殉葬。
只是,现在的女主,并不是她,而是沈心怡。
她可不愿,眼睁睁地就这样死去。
剧痛传来,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染红了嫁衣的袖口。
花宁夏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她借着这股求生的狠劲和慕容秀锦那零点几秒的错愕,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挣脱了那只扼喉的手!
那只握着玉佩、染满自己鲜血的手,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挥向近在咫尺的那口巨大金丝楠木棺!
啪!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声响,在死寂的灵堂中如同惊雷炸开!
温热的、属于花宁夏的鲜血,连同她掌心中那块紧紧攥着的蟠龙玉佩,一起重重地拍击在冰冷光滑、雕刻着狰狞龙纹的棺椁侧壁之上!
猩红刺目的血,如同妖异的花朵,在暗金色的木纹上骤然绽放、蜿蜒流下。
那块触手温润的玉佩,在血污中显露出它古朴庄重的轮廓……
上好的羊脂白玉。
精雕细琢的五爪蟠龙在烛光下好像活了过来,散发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皇家威仪。
“啊!”
灵堂西周,瞬间响起数道宫女太监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抽气声……
血溅灵柩!
这是大不敬!
是天大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