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明德中学的红砖围墙，许意抱着作业本走过公告栏时，被一张揉皱的情书绊了脚尖。浅粉色的信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像极了她此刻怦怦乱跳的心——昨天放学，那个叫阿浩的男生，就倚在这棵香樟树下，把这样一封情书签在了她的校服口袋里。
“同学，你的发绳掉了。”
许意回过头，撞进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破洞牛仔裤，黑色T恤上印着骷髅头图案，左耳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得她眼睛发花。他指尖捏着根草莓味的发绳，正是她早上匆忙出门时扯掉的那根，缀着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作响。
“谢……谢谢。”许意的脸颊瞬间烧起来，接过发绳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烫得像触到了夏天的日光灯管。
“我叫阿浩。”男生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神却像黏在她脸上的蜜糖，“经常看见你抱着作业本往办公室跑，你是学习委员？”
许意点点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校服裙摆。她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样看起来“不好惹”的男生。明德中学的女生私下里都在议论校外的“风云人物”，说他们骑着改装摩托车呼啸而过时，比偶像剧男主还帅。
“真乖。”阿浩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校徽上，“高二（3）班的许意？名字和人一样甜。”
许意的心跳漏了一拍。沈漾总说她笨，纪念之笑她是“行走的棉花糖”，从来没有人用“甜”来形容她。阳光穿过香樟叶的缝隙，在阿浩的发梢镀上金边，他身后停着辆骚包的黄色摩托车，车把上挂着的骷髅头挂坠，在她眼里突然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那天之后，阿浩每天都会出现在明德中学的围墙外。有时是靠在摩托车上抽烟，眼神追着许意的身影首到教学楼门口；有时会递过来一杯加了双份珍珠的奶茶，说“看你跑起来像只小仓鼠，肯定喜欢甜的”；甚至有一次，许意被隔壁班男生堵着要联系方式，是阿浩突然出现，把她护在身后，只一个眼神就吓得对方落荒而逃。
“他们都怕我。”阿浩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认识了很久，“以后谁敢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许意仰头看着他，觉得阿浩的肩膀宽得像座山。沈漾哥哥太严肃，林盛泽哥哥太温柔，只有阿浩，带着种让她心慌又莫名心动的野气，像她偷偷藏在枕头下的那本禁书，危险却。
清澜高中的晚自习铃声刚响过，沈漾就收到了纪念之的短信：“看好你家小笨蛋，别让她再跟那个黄毛混混鬼混。”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初冬的湖面。作为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神，沈漾的名字在清澜高中几乎无人不晓——不仅因为他每次考试都把第二名甩开近百分，更因为他那张堪比建模的脸，和永远一丝不苟的白衬衫。
“又在看你妹妹的监控？”林盛泽把一本《天体演化简史》放在他桌上，语气平淡无波。十七岁的少年穿着清澜高中的定制校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支钢笔，浑身上下都透着“别人家的孩子”的完美气质。
沈漾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转向他。照片里，许意正踮着脚尖，给那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整理衣领，脸上的笑容甜得发腻，身上穿的还是他上周刚给她买的米白色连衣裙。
“她上周的数学周测又挂了。”沈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让她来问你题，她说要去看什么摩托车比赛。”
林盛泽翻书的手指顿了顿。他上周在明德中学门口确实看见过许意，那个叫阿浩的男生搂着她的腰，把头盔戴在她头上时，手指故意划过她的脸颊。当时他就想提醒许意，那种男生眼里的欲望太明显，像盯着猎物的狼。
“我跟她说过。”林盛泽的语气依旧平静，“她说我是老古董，不懂年轻人的爱情。”
沈漾冷笑一声：“爱情？那个阿浩在朋友圈发的照片，背景里的女生一周换一个。”他点开一张截图，照片里的阿浩正举着啤酒杯，怀里搂着个穿吊带裙的女生，笑起来的样子和对许意甜言蜜语时如出一辙。
林盛泽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想起小时候在冰岛，许意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像只毛茸茸的小尾巴，手里永远攥着颗没吃完的糖。那时她的眼睛干净得像冰川融水，怎么现在就被这种廉价的甜言蜜语骗了去？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林盛泽合上书，镜片后的眼神冷了几分。虽然他对许意的感情始终停留在“需要照顾的妹妹”，但也见不得她被人这样玩弄。
“先看看。”沈漾关掉手机，“她这个年纪，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话虽如此，他却悄悄点开了定位软件——那是他给许意买新手机时偷偷装的，此刻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小红点，正停留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门口。
“这家‘迷迭香’是新开的，里面的调酒师超帅。”阿浩牵着许意的手走进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差点把她的耳膜震破。五彩的射灯扫过舞池，男男女女贴在一起扭动的样子，让许意下意识地往阿浩身后缩了缩。
“别怕，有我在。”阿浩把她护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我带你来见我朋友，让他们知道，我阿浩的女朋友有多可爱。”
许意的心跳瞬间加速。这是阿浩第一次叫她“女朋友”。虽然沈漾哥哥和林盛泽哥哥都劝她离阿浩远点，纪念之更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被猪油蒙了心”，但此刻被阿浩护在怀里，听着他向朋友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许意”，她觉得那些劝告都像嫉妒的酸话。
阿浩的朋友吹着口哨起哄，有人递过来一杯粉色的鸡尾酒：“嫂子，尝尝这个‘天使之吻’，度数低，像果汁。”
许意犹豫着不敢接，阿浩却笑着替她接过来，递到她嘴边：“就尝一口，没事的。”
酒液滑过喉咙时确实像草莓汁，带着甜甜的余味。但没过多久，许意就觉得头晕晕的，看东西都有了重影。阿浩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有点晕？我带你去楼上休息会儿。”
楼上是间昏暗的包厢，隔音很好，听不见楼下的音乐。阿浩把她放在沙发上，俯身吻她的额头时，许意突然想起纪念之说的话：“那些混混就喜欢骗你们这种傻白甜，等骗到手就把你甩了。”
“阿浩，我想回家。”许意推开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阿浩按回沙发上。
“急什么？”阿浩的笑容突然变得陌生，眼神里的温柔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不该做点情侣该做的事吗？”
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往她裙子里钻，许意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要！阿浩，你说好只做朋友的！”
“朋友？”阿浩嗤笑一声，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你以为我真喜欢你这傻乎乎的样子？要不是看你单纯好骗，你以为我会陪你玩这么久？”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宝贝”的备注。阿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当着许意的面接了起来，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乖，我马上就来陪你，给你买了新包包……嗯，比上次那个好看多了。”
许意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原来他说的“只喜欢我穿白裙子”，说的“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说的“等你成年就带你去见家长”，全都是假的。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瞬间，那些让她不顾哥哥反对也要坚持的“爱情”，不过是他玩弄感情的剧本。
“你放开我！”许意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跑，眼泪模糊了视线，好几次差点撞到墙上。
阿浩没有追出来，只是在她身后发出轻蔑的笑：“跑吧，小傻子，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林盛泽找到许意时，她正蹲在清澜高中对面的便利店门口，抱着膝盖哭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米白色的连衣裙沾了不少灰尘，裙摆被撕开一道小口子，露出的脚踝上还有块淤青——大概是跑出来时不小心撞到的。
“给。”林盛泽把一杯热可可递给她，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刚结束竞赛辅导，身上还穿着印着校徽的冲锋衣，镜片上沾了点雨丝，看起来有些狼狈。
许意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到他的瞬间，眼泪掉得更凶了：“盛泽哥哥……”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说阿浩第一次给她递情书时的心动，说他替她赶走骚扰者时的安心，说他今天在酒吧里的狰狞，还有那个叫“宝贝”的来电显示……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抽抽噎噎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林盛泽没说话，只是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冲锋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味，像小时候在冰岛，他把自己的围巾分给她时的温暖。
“他说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许意揪着外套的衣角，声音里充满了自我怀疑，“可他看我的眼神，和看那个‘宝贝’的眼神，根本没区别。”
便利店的暖光灯照在她脸上，能清晰地看到她下巴上的泪痕，和因为哭得太凶而微微泛红的鼻尖。林盛泽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一首把许意当妹妹，看着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不点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却没想到她会被这种低劣的把戏骗得这么惨。
“他配不上你。”林盛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是你笨，是他太坏，把真心当成可以玩弄的东西。”
许意摇摇头，从书包里翻出罐啤酒—是刚才在便利店顺手拿的，她看阿浩经常喝这个，以为能借酒消愁。拉环拉开的瞬间，白色的泡沫涌了出来，溅在她手背上。
“盛泽哥哥，我想喝酒。”她的眼神里带着种破罐破摔的倔强，仰起头就要往嘴里灌。
“别喝。”林盛泽伸手去抢，却被许意躲开了。冰凉的啤酒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弄湿了下巴和脖子，她却像是没感觉，只是不停地喝着，辛辣的液体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很难喝……”许意哭着说，“为什么他喜欢喝这种东西？为什么他要骗我？”
林盛泽把她手里的啤酒罐抢过来扔进垃圾桶，蹲下来看着她，认真地说：“许意，你听着。真正的喜欢不是靠甜言蜜语骗来的，是像沈漾哥对你那样，默默为你做很多事；是像纪念之对你那样，就算吵架也要护着你。”
他的话像根针，刺破了许意自欺欺人的泡沫。是啊，沈漾哥哥虽然总是凶巴巴地管着她，却会记得她不吃葱姜蒜，每次做饭都特意把菜挑出来；纪念之虽然骂她傻，却会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替她出头；还有眼前的林盛泽哥哥，无论她做了多少蠢事，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这些才是真正的关心，而她却为了几句虚假的情话，把这些都抛在了脑后。
“盛泽哥哥……”许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无比委屈。她伸出手，笨拙地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眼泪浸湿了他的校服领口。
酒精和委屈交织在一起，让她变得格外冲动。在林盛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软软的唇瓣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像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轻得不可思议，却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林盛泽猛地愣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许意的唇瓣带着啤酒的微苦和热可可的甜香，像颗融化的糖，烫得他皮肤发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她急促的呼吸拂过他耳廓的温热。
“对不……”许意刚想道歉，就被林盛泽轻轻推开了。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震惊，有无奈，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像冰岛深夜里变幻莫测的极光。他没说话，只是重新拉起她，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我送你回家。”
一路无话。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意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脏还在砰砰乱跳，刚才那个冲动的吻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林盛泽走在她身边，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耳根悄悄泛起了红。他第一次发现，那个总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小不点，己经长大了。她的睫毛很长，哭红的眼睛像浸了水的黑曜石，还有刚才那个带着酒气的吻……都让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波澜。
走到沈家门口时，许意突然停下脚步，小声说：“盛泽哥哥，今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沈漾哥哥？”她不想再被哥哥骂“笨”了。
林盛泽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的复杂情绪突然化作一声叹息：“好。”但他补充道，“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跟那些人来往，也不许再喝酒。”
许意用力点点头，像只得到赦免的小兔子，转身跑进了楼道。
林盛泽站在原地，看着她家窗口亮起的灯光，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脸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拿出手机，给沈漾发了条信息：“她没事，我送她到家了。”
过了一会儿，沈漾回了过来：“谢了。”后面还加了个句号，一如既往的简洁，却透着放下心来的释然。
林盛泽收起手机，转身往自己家走。夜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得他神清气爽。他知道，许意的青春期叛逆大概还没结束，未来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但没关系，他和沈漾会一首在这里，等着她撞够了南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