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殿内,时间凝滞。新点的骨烛惨白,摇曳的光把骸骨影子拉长、扭曲。
凌绝跪着。背脊绷得像张硬弓,肌肉在克制下微颤。汗珠沿着他深陷的脊椎沟滚落,砸在惨白的地上,洇开一小团湿痕。
他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翻腾的东西。他强迫自己放松肩线,头颅垂得更低,做出臣服的姿态。只是咬死的下颌线,皮肉下绷紧的牙关,泄露了一丝真实。
他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即时可能带不走渡厄散。
“路爷。”
“嗯?”一声慵懒的鼻音从高处骨榻传来。路爷陷在巨大的骸骨王座里,玄色袍袖垂落。她小小的手正百无聊赖地转动那只己有裂纹的羊脂玉盒。玉光流转,映着她眼底一片沉黑。
凌绝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缓缓抬眼,目光只落在路爷悬在袍角下那双穿着软缎鞋的小脚上。
“我……”声音沙哑干涩,像烧红的铁烙着喉咙,“我想通了……求路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接着,他以膝代步,向前挪动。粗糙冰冷的骨面摩擦着膝盖,刺痛阵阵。他挪得很慢,极其卑微。
路爷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俯视着他,如同看着一只在蛛网上徒劳挣扎的飞虫。
她指尖的动作停了,玉盒静静地躺在掌心。
凌绝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深长,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殿内粘稠的阴寒。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玉盒。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头顶那片由无数冤魂怨气凝结而成的、流转着幽绿暗芒的琉璃穹顶。
那是隔绝阴阳的壁垒,也是他唯一可能的生路。他刚才“听”到了那壁垒深处细微的呻吟。
近了。更近了。
膝盖终于触碰到骨榻冰冷的底座。凌绝停了下来,头颅深深埋下,额头几乎要碰到路爷膝盖。姿态是绝对的臣服,肌肉却在宽大衣服的遮掩下,绷紧到了极限,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蕴藏着可以撕裂一切的狂暴。
他需要一击。
需要路爷瞬间的松懈。
更需要那足以崩碎琉璃穹顶的爆发点!
“路爷……”他再次开口,带着刻意放大的颤抖,“方才是我一时糊涂……如果您……不嫌弃……我……愿和您一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从那双小脚,一点点向上攀爬,掠过玄色袍角,最终,带着混合了恐惧、祈求、和一丝精心伪装的痴迷,定格在路爷手上。
那只手,苍白、小巧,指节纤细,却在弹指间便可令人灰飞烟灭。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就在路爷黑瞳中似乎闪过一丝兴味时——
凌绝动了!
不是人的速度。而是蛰伏己久的凶兽终于亮出獠牙!
他跪伏的身体被无形巨力弹射而起,化作一道撕裂死寂的青影。积蓄到顶点的力量在瞬间爆发,肌肉贲张,骨骼嗡鸣!
右手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快如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抓向路爷的腕骨,握着玉盒那只手的腕骨!
目标却不是玉盒,而是她的手!他要逼她本能地反击!
他要那反击的力量!
“哼。”一声冰冷到极致的轻哼,如同万载寒冰炸裂。
路爷眼底那一丝兴味瞬间冻结成被蝼蚁冒犯的愠怒。她甚至没动。握着玉盒的左手,五指极其随意地向外一拂。轻描淡写,像拂去一粒尘埃。
然而,就在她手指拂出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如实质的、带着亿万亡魂尖啸的恐怖阴气,如同凭空掀起的死亡海啸,以她指尖为中心,轰然爆发!
整个无生殿的怨气骤然被抽空、压缩,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凌绝猛扑而去!
那力量并非作用于他的身体,而是首接作用在他前冲的轨迹上,如同无形的、冰冷坚硬的巨墙,要将他前冲的势头连同他整个人,狠狠拍回地面,碾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