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的体温
停尸柜的压缩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嘶鸣时，我正在给3号柜的尸体整理领带。那是具刚送来的年轻男人，车祸死的，脸上还带着没擦净的血污，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卡得很紧，像是长在了肉里。
一、不该有的体温
凌晨两点十七分，太平间的温度计显示零下二度。
我用酒精棉擦拭男人手腕上的尸斑时，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暖意。不是错觉——那处皮肤比别的地方高出至少三度，像揣着颗捂热的石子。
"怪事。"我嘀咕着去拿测温仪，转身的瞬间，眼角瞥见男人的手指动了一下。银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戒面内侧刻着的"瑶"字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有人用指甲刚划过。
太平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穿堂风卷着纸钱灰飘进来，落在男人的脸上。我走过去关门，回头时，那具尸体正睁着眼看我，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白炽灯，亮得吓人。
"啊！"我后退时撞翻了消毒水推车，玻璃瓶子碎在地上，刺鼻的气味里混进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男人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排整齐的牙，舌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渍。
"帮我......摘下来。"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眼睛死死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她在等我......"
我抓起墙角的撬棍，手抖得握不住。男人的手腕突然抬起，冰凉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背，那处有温度的皮肤烫得像火："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太平间的灯开始忽明忽暗，停尸柜的指示灯全变成了红色，压缩机的嘶鸣声里混进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像从地底下钻出来。
二、染血的婚纱
男人叫陈默，二十二岁，市立医院的实习医生。
早上交班时，护士长把他的遗物递给我——个沾血的白大褂，里面裹着本病历和半张婚纱照。照片上的女孩穿着婚纱，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无名指上戴着和陈默同款的银戒指。
"听说他要结婚了，昨天去取婚纱的路上出的事。"护士长叹了口气，"那女孩叫林瑶，也是我们科的护士，现在还在抢救室，脑震荡加骨折。"
我翻病历的时候，掉出张折叠的纸条，是用口红写的："明晚八点，太平间见，带戒指来。"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后背突然一阵发凉。太平间的值班表上，昨晚本该是陈默替我值班。
中午去食堂打饭，路过抢救室时，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林瑶的母亲正拽着医生哭："不可能！我女儿昨天一首跟我在起，怎么会写这种东西？她连婚纱都没见过呢！"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林瑶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右手无名指空空的。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首勾勾盯着天花板，嘴角噙着丝诡异的笑，和太平间里的陈默一模一样。
更吓人的是，她的枕头底下露出半截白纱——不是医院的床单，是婚纱的裙摆，上面沾着暗红的血渍，和陈默白大褂上的血迹完全吻合。
三、停尸柜里的新娘
陈默的尸体开始出现异常。
下午三点，我去检查停尸柜时，发现3号柜的温度显示零上十五度。拉开柜门的瞬间，栀子花香扑面而来，陈默的尸体不见了，柜里挂着件洁白的婚纱，裙摆拖在地上，沾着泥和草屑。
婚纱的领口别着张卡片，上面是林瑶的字迹："你没来，我只好自己来了。"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尖叫。我抱着婚纱冲出去，看见林瑶站在护士站门口，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手里却攥着双红色的高跟鞋。她看见我手里的婚纱，突然笑起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试了好久呢......"
"林瑶！你怎么下床了？"我想过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她的手冰冷刺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他在躲我。"林瑶的眼神突然变得怨毒，死死盯着太平间的方向，"三年前他就答应娶我，现在想反悔？没门！"
三年前？我愣了下。陈默的简历上写着，他去年才来医院实习，怎么会三年前就认识林瑶？
护士长突然拽住我的胳膊，脸色惨白："别跟她说话！那不是林瑶！"她往我手里塞了张旧报纸，社会版的头条己经泛黄——"市立医院实习生林瑶失踪三年，疑与男友陈默有关"。
报纸上的照片，正是婚纱里的那个女孩。
西、消失的第三年
林瑶的母亲终于说了实话。
三年前，林瑶和陈默都是实习生，两人偷偷谈恋爱，意外怀了孕。陈默怕影响前途，让她打掉孩子，林瑶不肯，在婚纱店试穿婚纱那天和他大吵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回家。
"我们报了警，查了半年没结果。"老太太抹着眼泪，从包里掏出个铁盒，"这是瑶瑶留下的日记，你看看吧......"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陈默说，要带我去太平间见个人，说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他还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我突然想起太平间最里面的冰柜——那是台废弃的老式停尸柜，因为温度失控早就不用了，钥匙只有我和......替我值班的人有。
我踹开冰柜的门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堆腐烂的白纱，和一具小小的骸骨，看尺寸像是个未出世的婴儿。
骸骨的脖子上挂着个银戒指，内侧刻着个"默"字。
冰柜壁上用血写着几行字，己经发黑："你藏了我三年，我来找你了。""婚纱我自己买了，孩子也带来了。""今晚八点，我们成亲。"
最后一行字的落款时间，正是昨天晚上七点五十九分。
五、双棺
傍晚六点，太平间的灯全灭了。
备用发电机启动时，我看见3号停尸柜的门开着，陈默的尸体躺在里面，身上穿着套不合身的西装。林瑶站在旁边，穿着那件沾血的婚纱，正往他无名指上套戒指——两只戒指，连在一起的。
"你看，这样就分不开了。"林瑶笑着回头，她的肚子鼓鼓的，像是怀了孕，"孩子说，他也想参加婚礼。"
冰柜里的婴儿骸骨不知何时被抱了出来，放在两人中间，小小的手指上戴着个用红线编的戒指。
我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太平间的门自动锁死，所有停尸柜的门都开了，里面飘出无数张纸钱，在半空中拼成个大大的"囍"字。
"来都来了，喝杯喜酒再走。"陈默突然坐起来，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向我，"当年你帮我抬冰柜的时候，不是说很期待这一天吗？"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我刚来太平间上班，陈默塞给我两千块钱，让我帮忙把个沉重的冰柜推进储藏室。那天晚上，我听见冰柜里传来女人的哭声，他说那是幻觉。
栀子花香越来越浓，林瑶慢慢走过来，手里端着杯红酒，酒液里漂浮着根小小的骨头。"喝了这杯，就是一家人了。"她把酒杯凑到我嘴边，婚纱的裙摆扫过我的脚踝，冰冷刺骨，"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
停尸柜的压缩机再次嘶鸣起来，这次却像是婚礼的礼乐。我看见陈默和林瑶的脸开始腐烂，露出森白的骨头，只有无名指上的银戒指，还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婴儿骸骨突然动了动，小小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腕。那里传来一丝暖意，和陈默手腕上的温度一模一样。
第二天早上，同事发现我倒在太平间门口，手里攥着三枚银戒指，戒面内侧的字都磨平了。3号停尸柜和那台废弃的冰柜都空着，只有里面结着层厚厚的白霜，霜花拼出三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
林瑶的病床也空了。枕头底下留着张字条，是用我的笔迹写的："明晚八点，太平间见，带戒指来。"
今晚，轮到我替陈默值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