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井诡事
秋分那日,我接到发小阿强的电话,听筒里混着呼啸的风声和压抑的喘息:“老周,你赶紧来趟槐树村,我爸他……”话没说完便被尖锐的电流声截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我攥紧手机,阿强声音里的恐惧让我不寒而栗——槐树村是我们童年生活的地方,可自从十年前那场变故后,我再没踏足过那里。
驱车三个小时,柏油路在村口戛然而止。村口的老槐树依旧盘根错节,只是树干上缠绕的红布条早己褪色发白。记忆突然翻涌,十岁那年,我和阿强在树下玩耍,亲眼看见同村的王婶投进井里。那口井就在槐树背后,井口覆着青石板,此刻却渗出暗红色的水渍,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阿强家的院门虚掩着,院子里摆满白灯笼,灵堂设在堂屋正中。阿强父亲的遗照就摆在供桌上,照片里的人面容和蔼,与我记忆中别无二致,可阿强说,父亲是在井边被发现的,死状诡异——双眼圆睁,十指深深抠进槐树树皮,仿佛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惊吓。
“警察说是失足落水,可我不信。”阿强攥着我的手腕,指尖冰凉,“你还记得王婶吗?自从爸接手看守那口井,他总说夜里听见井里有人唱歌,还说看见红衣服的影子在槐树下晃悠……”
我浑身发冷。王婶投井那年,她丈夫和阿强父亲正是村里的守井人。据说那口井首通地下暗河,是全村的水源,可自从王婶死后,村里人都说井里住着索命鬼,非要拉够替身才肯罢休。
夜深时分,阿强突然发起高烧,说胡话念叨着“别拉我下水”。我守在他床边,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飘进耳朵,像是女子在哼唱摇篮曲,声音哀怨又空灵,竟与我记忆中王婶哄孩子的调调一模一样。
我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看见槐树下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背对着我,长发垂至脚踝,正一下一下地晃着身子,仿佛怀中抱着婴儿。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勺,我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树下只剩晃动的树影。
第二天,村里的陈瞎子拄着拐杖找上门。老人浑浊的眼睛首首盯着我:“年轻人,你身上沾了阴气。那口井的冤魂还没散,你要是不想重蹈覆辙,就听我一句劝——子时三刻,在井边烧七张黄纸,再磕三个响头。”
我半信半疑,但为了阿强,决定一试。子时,我提着装着黄纸的布袋来到槐树下。月光惨白,井口的青石板缝隙里渗出黑水,腐臭味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我刚点燃黄纸,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竟是阿强,他赤着脚,眼神呆滞,正一步一步朝井边走去。
“阿强!”我冲过去拉住他,可他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在我手臂上抓出三道血痕。恍惚间,我看见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声音却变成了女声:“该还债了……”
千钧一发之际,陈瞎子突然出现,甩出一把糯米撒在阿强身上。阿强惨叫一声瘫倒在地,陈瞎子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镜面映出槐树上密密麻麻的人脸,每一张都扭曲狰狞。
“这井里镇压着七十二个亡魂。”陈瞎子颤巍巍地说,“当年大旱,村里听信术士的话,将七十二个童男童女活祭井下,才换来水源。王婶发现了秘密,却被守井人灭口……”
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陈瞎子接着说,阿强父亲临终前发现井里的不对劲,想要上报,却被井中冤魂缠上。而我和阿强,因为当年目睹王婶投井,早就被盯上了。
“必须重新封井!”陈瞎子将桃木钉和符咒塞进我手里,“子时阴气最重,那些东西会全部涌出来,你要在它们冲破封印前……”
话音未落,井口突然传来刺耳的尖啸,黑水喷涌而出,化作一张张惨白的人脸。阿强再次起身,眼神空洞地念着童谣:“槐树下,古井旁,红衣女,等情郎……”
我颤抖着将桃木钉插进槐树,符咒贴在井口。黑水翻腾得愈发剧烈,无数湿漉漉的手从井里伸出,抓向我的脚踝。陈瞎子将一把朱砂泼向井口,大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熟悉的啼哭。人群中,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怀抱着婴儿,缓缓走出井口。是王婶!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哀伤。
“放了孩子们吧……”王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怀中的婴儿突然化作点点星光。其他亡魂也纷纷消散,黑水渐渐退去,井口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村里人在井里发现了七十二具孩童的骸骨。村长带着全村老少在槐树下立了碑,碑上刻着“七十二童魂之墓”。从那以后,槐树村再也没出现过怪事,只是每逢雨天,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歌声从井里传来,像是孩子们在嬉笑玩耍。
我和阿强离开了村子,临走前,我回头看了眼老槐树。树影婆娑间,仿佛看见王婶抱着孩子,站在树下对我微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