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人巷的繁华依旧，糖炒栗子的甜香弥漫在空气里。竟天在一个老字号摊前停下，要了两大包刚出锅、热乎乎、油亮亮的栗子。摊主是个笑容憨厚的大婶。
一边麻利地装袋，一边热情地招呼：“竟天太卜，您可有阵子没来了！这位是您高徒吧？真俊俏！来，尝尝刚出锅的！”说着抓了一把栗子塞给符玄。
“谢谢大娘！”符玄连忙道谢，剥开一颗，栗仁金黄软糯，香甜可口。但此刻美食带来的愉悦，却无法冲淡她心底的担忧。
竟天付了钱，接过油纸包。这一次，他下意识地避开了使用木手，而是用那只完好的手提着。
师徒二人沿着喧嚣的巷子慢慢往回走。夕阳的金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人影拉得很长。喧嚣似乎被隔绝在身后，一种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师父，”符玄终于忍不住，声音很轻，带着试探，“您的手……是不是还没好利索？”
竟天脚步未停，目光落在前方跳动的光斑上，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开口：“怀炎那老家伙的手艺，还不至于那么差。”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有问题。
“那刚才……”符玄追问。
“一点小问题，能量回路有点不稳定。”竟天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用了这么久，又在岱舆……咳，又在黄泉那里折腾过，有点损耗很正常。回头找点工具紧一紧内部的传导晶石就好了。”
符玄的心却揪得更紧了。找工具紧一紧？师父说得轻巧，但那可是怀炎将军亲手打造、内部结构精密复杂堪比星槎引擎的机巧手！
寻常工造司的人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修理了！而且……能量回路不稳定？这岂是“紧一紧”能解决的？搞不好会彻底报废，甚至可能伤及师父自身！
她看着师父那只被袖口半遮半掩、表面带着焦痕的木手，又想起师父在藏书阁力竭倒下、在禁地边缘强撑的模样。
师父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把伤痛和麻烦都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
“师父，”符玄停下脚步，抬起头，眼神异常认真，“我们不是要去黑塔空间站吗？黑塔空间站离朱明仙舟很近的！
我们……我们能不能顺路去一趟朱明？去找怀炎将军！让他给您彻底检查一下？他的手艺才是最好的！您自己修……我不放心！”
竟天也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徒弟。少女的紫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坚持，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
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认真的侧脸，怀里雪糕也仰着小脑袋，“咪呜”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他沉默着。袖中的木手，那受损的关节处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麻痹感也让他心有余悸。符玄说得对，这并非小问题。怀炎的手艺固然是唯一能彻底修复的指望，但……
“朱明最近不太平。”竟天移开目光，看向天边渐沉的落日，“怀炎那老家伙忙得很，未必有空。”
“我们可以等！”符玄立刻道，“或者…或者我们先去黑塔还债，等怀炎将军有空了再去朱明！师父，您的手很重要！
不能有闪失！”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而且…您答应过要带我去看朱明仙舟的‘千机熔炉’和‘火浣云锦’的……”
竟天看着徒弟那双写满“我担心您”和“我想去玩”的眼睛，再感受着袖中木手传来的细微震颤，心中那点顾虑最终还是被无奈取代。
他叹了口气，伸手——这次用的是完好的那只手——再次揉了揉符玄的头发，动作比之前在糖水铺时轻柔了许多。
“行吧行吧，”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就你事儿多。等从黑塔回来，看情况再说。要是顺路，
就绕道去朱明看看那老家伙。不过先说好，要是他忙得脚不沾地，可别赖着不走。”
“嗯嗯嗯！”符玄瞬间笑靥如花，重重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谢谢师父！”
她知道师父这是答应了。只要师父肯去，怀炎将军再忙，看在师父的面子和这木手的份上，也一定会抽空修理的！
夕阳的余晖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喧嚣渐褪的金人巷织在一起。符玄抱着雪糕，脚步都轻快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待会儿回去要整理哪些资料。
竟天走在她身侧，听着徒弟的絮叨，感受着袖中木手那微弱的、需要被认真对待的抗议，望着前方太卜司观星台在暮色中亮起的柔和灯火，心中一片难得的平静。
或许，在踏上那未知的星海旅程之前，是该把这只“老伙计”彻底拾掇好了。毕竟，未来的路还长，他可不想关键时刻被自己这“吃饭的家伙”拖了后腿。
至于朱明仙舟……他瞥了一眼身边雀跃的徒弟。就当是……带这小短腿长长见识吧。
出发前夜，太卜司观星台顶层。
竟天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璀璨的星河与玉阙下方万家灯火交织的壮丽景象。崭新的“观天者号”静静停泊在星槎港，流线型的船身在星光下泛着低调而优雅的青金色光泽。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符玄抱着雪糕走了上来。
“师父，都准备好了。”符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嗯。”竟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符玄走到师父身边，也望向星空。怀里的雪糕似乎被这浩瀚的景象吸引，安静地趴着，小耳朵轻轻抖动。
“师父，”符玄轻声道，“您说……黑塔空间站这次又出了什么问题？模拟宇宙真的那么难搞吗？
“天才们的玩具，麻烦起来自然也是天才级别的。”竟天语气带着点惯常的嘲讽，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挺有意思。”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研究者的、纯粹的好奇光芒。
符玄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那枚冷烟的护身符钱。铜钱在星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