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
青嶂星的尘霾天空，罕见地飘下了细小的、灰白色的雪花。
雪花落在金色冰冷的枝干上，落在布满裂痕的魔剑剑身上。
阿阮不知何时又悄悄回来了。她瘦小的身影在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躲藏着，清澈的眼睛远远望着那株枯树和树根旁的魔剑。
她的小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只有一种深沉的悲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宁。她似乎知道，将军以另一种方式，守在了这里。
岁阳的赤瞳扫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意念波动：
“…麻烦的小东西…”
它不再驱赶她。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微弱的力量散逸出去。
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枯树周围那令人不适的魔阴身气息，让那雪花能更纯净地落下。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焦黑的战场，覆盖了冰冷的尸骸，也覆盖了那株没有树叶的金色枯树，和树根旁那把布满裂痕、依旧倔强闪烁着微弱赤芒的破铁片。
墓穴的废墟之上，一片死寂的银白。
“…谁稀罕守着你…”
一声微不可闻、带着浓浓傲娇的冷哼，在风雪中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响起。
只有那点微弱的赤芒，在冰冷的金色枝干旁，固执地亮着，如同守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别扭的约定。
时间如同玉阙仙舟外无声流淌的星尘，悄然滑过数个琥珀纪。
符玄己从当年那个裹着被子咳嗽的小学徒，成长为玉阙太卜司独当一面的核心人物。
眉宇间沉淀下属于卜算者的清冷与威严，只是偶尔在师父面前，眼底深处还会掠过一丝少女时代的倔强。
而竟天，依旧是那身半旧的蓝色飞行服短打，木制机巧手保养得油光水亮，眼中的算计光芒愈发深邃内敛。
毒舌功力也愈发炉火纯青。唯一不同的是，他袖中那堆铜钱似乎又多了几枚新面孔，偶尔流转出的能量波动，带着一丝模拟宇宙的余韵。
“小短腿，账本。”
竟天懒洋洋地靠在太卜司观星台那张宽大的、刻满星轨的紫檀木椅上，木手指尖夹着一枚刻着复杂玫瑰与星轨纹路的特制铜钱——正是当年送给银枝那枚的“兄弟款”。
符玄面无表情地递上一枚玉简，声音清冷平稳：“师父，截至本月，我们在黑塔空间站阮·梅女士处的‘点心分期债务’，本金加利息，己偿还百分之七十三点五。按当前进度，预计还需……”
“停。”
竟天打断她，将那枚玫瑰星轨铜钱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
“百分之七十三点五？太慢了。阮·梅那个研究狂，指不定哪天心血来潮。
又搞出个需要‘顾问费’抵扣的大项目。一次性解决它，省得夜长梦多。”
符玄微怔：“一次性？师父，那剩下的信用点数额…”
“信用点？”
竟天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他那标志性的木手。
“仙舟玉阙，物华天宝，信用点算什么？阮·梅要的是‘诚意’，是‘价值’。
十倍赔偿，五倍分期，剩下的…自然要用我们玉阙的‘特产’去打动她。走，跟为师去‘饕餮市集’转转。”
玉阙仙舟的饕餮市集，是美食与烟火气的天堂。街道两旁古色古香的楼阁店铺鳞次栉比。
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食物混合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食客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海洋。
竟天师徒穿梭其中，目标明确——那些传承久远、声名赫赫的糕点名铺。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几家老字号，快速挑选了几款颇具玉阙特色的糕点：购星汉沉璧糕（星空造型）。
广寒玉兔酥（玉兔形）、蟠桃献寿酥（八珍馅）、刀兵劫（兵器状），及紫微斗数饼（助卜算）。
打包时，竟天忽然停手，拿起一块“广寒玉兔酥”对着阳光端详。
酥皮上的月见草籽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银芒，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带符玄初入太卜司时，这孩子总在月圆夜偷藏点心到观星台，被他抓包时，袖口还沾着同样的草籽碎屑。
“师父，在看什么？”符玄见他难得失神，忍不住问。
竟天轻哼一声，将酥饼塞进盒子：“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兔子做得太肥，倒像极了当年某只偷吃东西的小短腿。”
符玄脸颊微热，别过脸去整理包装带。师徒二人拌嘴间，竟天忽然瞥见街角一个卖“流云糖画”的摊子。
摊主正用琥珀色的糖浆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机巧鸟。
他目光一动，踱步过去，扔给摊主几枚灵晶：“照着我这只手，来个机巧糖人，要带齿轮纹路的。”
摊主愣了愣，看着竟天伸出的木制机巧手，犹豫片刻后竟真的应允。
只见糖浆在青石板上飞快流转，不多时，一个巴掌大、线条流畅的木手糖人便成型了，指节处还特意用深色糖浆点出齿轮的轮廓，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竟天接过糖人，对着符玄晃了晃：“喏，给你玩。当年你总抢为师的糖人，现在为师给你做个独一无二的。”
符玄看着那枚精巧的糖人，又看看竟天故作随意的侧脸，心中某处忽然柔软起来。
她接过糖人，指尖触到糖衣的微凉，却仿佛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还是师父第一次送她除了铜钱和玉简以外的东西。
“……无聊。”她低声嘟囔，却小心翼翼地将糖人收进袖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看着琳琅满目、包装精美的各色仙舟顶级糕点堆满了星槎的储物仓，符玄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些…够抵债了吗？”
竟天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木手指了指那一堆价值不菲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诚意是够了。至于价值…阮·梅识不识货，就看她自己了。走吧，小短腿，去黑塔空间站…还债！”
他转身时，袖中的铜钱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而符玄跟在他身后，袖中的机巧糖人在星槎的颠簸中微微晃动。
映着舷窗外的星光，像一枚凝固的、带着甜味的时光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