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妻子做了一桌好菜,蛤蜊在姜葱里冒着热气。
原本计划的烤鱼改到了明天,说是等女儿考完试再去万达庆祝。
饭后本要带孩子们去打球,却被那位吴江焦虑症患者的电话绊住脚步。
半小时的通话里,他反复描述那种"心脏停跳"的恐怖感。
我犹豫再三,为了避免无休止的纠缠,还是把自己曾经抑郁的经历剖白给他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操场的塑胶跑道还留着白天的余温。
走到八千步时,妻子来电说要华莱士的鸡腿汉堡。
回家路上拐去快餐店,暖黄的灯光里,油炸的香气扑面而来。
女儿和侄子分食汉堡时,妻子悄悄对我使眼色——明天期末考,这孩子倒淡定,作业本摊在桌上,笔都没动几下。
接她放学时,她红着眼睛说看了六年回忆视频,全班都哭成泪人。
班主任定制的书签上印着每个人的名字,而她还要在毕业典礼上弹琴。
"爸,我那架粉色电子琴……"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立刻会意。
晚上下单新琴时,想起她三岁第一次碰琴键的模样,时光快得让人心惊。
临睡前,妻子在厨房收拾明天的早餐食材。
我关上手机屏幕,听见窗外初夏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像谁在数着永无尽头的念珠。
【2023.06.26 周一 得抑郁症后的第146天】
闹铃响起时,女儿昨晚那句"要吃顿好的早餐"还在耳边回响。
匆匆披衣出门,晨雾中的早点摊刚支起炉灶。胡辣汤的热气混着鸡蛋饼的油香在塑料袋里凝结成水珠,又给侄子捎了碗嫩滑的豆腐脑——这孩子最近总念叨家乡的味道。
叫醒女儿时,她揉着眼睛的模样还带着睡意。
检查书包的间隙,她主动提起今天的考试,语气轻松得像在聊明天的天气。
"昨晚睡得可沉了",她说这话时嘴角的弧度,比任何考前突击都让人安心。
诊室的寂静从清晨持续到日暮。
患者登记表上的空白处多得刺眼,这种清闲本该令人愉悦,却莫名让人坐立不安。
三点整,侄子准时出发去接女儿放学。
电话那头传来孩子们的说笑声,比任何提神茶都管用。
桂枝甘草汤在保温杯里泛着琥珀色光泽。
按原方减半的剂量尝起来竟有回甘,温热入喉时,胸口似有暖流漫开——难怪经方里说"叉手自冒心"者宜此汤。
袁姓家长的咨询来得突兀。他说孩子咳得更厉害了,可我分明记得病历本上王主任的签名。
当指出他从未服用我的方剂时,对方支吾的模样让诊室空气瞬间凝固。
最终只能公式化地解释"排病反应",话出口时,舌根泛起的苦涩比汤药更甚。
晚餐计划像被风吹乱的拼图。妻子执意留家料理鲜虾,昨日约定的烤鱼成了我和孩子们的专场。
青花椒味的鱼身在铁盘上滋滋作响,鸭血和鱼豆腐在红汤里沉浮。
女儿吃得鼻尖冒汗,最后还剩两片鱼肉在汤汁里渐渐冷去。
金鹰卡通尼的灯光晃得人眼花。新办的会员卡躺在掌心,150个游戏币换来3500分的狂欢。
新规要求离场回收卡片,女儿噘着嘴把卡交还时,活像被收走玩具的猫咪。
她今天本该在毕业典礼上弹琴的,临时换人的消息让她闷了一下午,此刻终于在游戏机前重新笑起来。
吴江心阳虚焦虑症患者的微信在夜幕降临时闪现。
两剂药下去,他说心悸像退潮般缓和了些。这消息比桂枝甘草汤还暖胃,连妻子盯着电视的侧脸都显得格外温柔。
锻炼计划因故缩水,九千多步的缺憾在卧室里补足。
热水冲去疲惫时,妻子刷短视频的笑声从门缝钻进来。
这个信号我们默契了十年——当夜风掀起窗帘一角,拼图碎片般的月光落在床单上时,两个孩子还在客厅研究那幅未完成的拼图。
关于周末的南京行,妻子提议让大侄子顺道打印征信报告。
电话那头,年轻人爽快地应下上海科技馆的邀约。
挂断后我看着窗外,树影婆娑中仿佛己经看见中山陵的台阶,和孩子们奔跑时扬起的衣角。
【2023.06.27 周二 得抑郁症后的第147天】
闹钟在七点十二分准时响起,比往常晚了西十分钟。
窗帘缝隙间漏进的晨光提醒我,这己是女儿考后的第一个清晨。
妻子早己起身,洗衣机滚筒的嗡鸣声夹杂着拖把与地板的摩擦声从客厅传来——她总能把家务活干得像场小型战役。
诊室里两位老患者如约而至,问诊、把脉、开方,流程熟稔得如同呼吸。
送走他们后,空调除湿模式的嗡鸣填补了诊室的寂静。
电脑屏幕上,抑郁症贴吧的帖子一行行展开,某个康复者的自述里写着:"就像在深海里突然抓住了一根绳索"。
窗外蝉鸣忽远忽近,与空调冷凝水滴落的声音奇妙地共鸣。
午间的蜡笔小新剧场版播到第三十七分钟时,眼皮开始发沉。
醒来时一点半的阳光斜斜地切过诊室的地板,将病历本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机屏幕亮起,大侄子的消息说上海科技馆闭馆装修,配图是官网公告截图。
我建议他们改在市内商场玩,顺带提了征信报告的事,消息却如石沉大海。
下班前给哥哥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寒暄间提到征信报告,他爽快的应答声通过话筒传来,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笃定。
果然,挂断不到五分钟,大侄子的解释就跳进对话框:下午接待客户刚结束。
文字末尾还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符号。
厨房里,妻子正把榴莲肉剥进玻璃碗,甜腻的气息弥漫整个客厅。
新到的电子琴躺在包装盒里,试弹时发出的电子音色单薄得像个劣质八音盒。
女儿蹲在旁边重新封装琴箱,胶带撕拉的声音里透着失望。
班主任的QQ消息在傍晚弹出,三好学生登记表需要填写。
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儿时,她正在拼图的海面上寻找最后一块蔚蓝。
听到消息的瞬间,她手指一抖,刚拿起的拼图片又落回原处——就像她追问具体分数时,我们得知95.5分的均分与"290分以上"的豪言相去甚远时的心情。
好在班主任随后确认,十选八的筛选中她确实入围,这消息让客厅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南京之行的计划在夜间继续发酵。妻子坚持留守家中,把旅行包递给我时,里面己经整齐地码好三人份的洗漱用品。
周日下午返程的高铁票静静躺在手机订单里,而此刻,两个孩子的欢笑声正从客厅传来——
那幅巨大的拼图终于完成了,画面上是繁星般的海洋生物,在灯光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