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4 周日 得抑郁症后的第236天】
晨光爬上诊室窗台时,挂号单己经排成了一列小小的队伍。
银针在消毒盒里闪着冷光,艾条燃烧的青烟在天花板上盘旋,像某种古老的图腾。
上午的病人接踵而至,却意外地井然有序。
有个老太太撩起裤管让我看她的静脉曲张,那些凸起的血管像盘踞在皮肤下的青色蚯蚓。
十一点半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时,窗外的梧桐树上,知了突然齐声嘶鸣,仿佛在宣告中场休息。
午饭的番茄蛋汤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午睡沉得像跌进一口深井,醒来时发现手臂压麻了,指尖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下午的诊室更忙。针灸床几乎没有空过,酒精棉球消耗得飞快。
西点半,终于拔下最后一根针,不锈钢托盘里的针具横七竖八地躺着,像激战后的残兵。
回到家,厨房飘着蒜香。
妻子炒的青菜油光水滑,排骨汤炖得发白,但我只勉强扒了半碗饭。
食欲像退潮的海水,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女儿在房间练习萨克斯,断断续续的音符像一群跌跌撞撞的雏鸟。
我和妻子出门散步,药店的玻璃柜里,三七粉装在透明罐子里,标价让人咋舌。
操场跑道被晒得发烫。妻子走了三圈就喊累,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里。
我独自继续,脚步在橡胶跑道上敲出单调的节奏。
夜空中的第一颗星亮起来时,计步器刚好跳到一万。
手机屏幕显示未接来电——哥哥的号码。
回拨过去,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妈脖子又疼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小声的叹息,像背景里的杂音。
晚饭后打牌时,母亲的电话再次打断战局。
她描述疼痛的方式很特别,总是用手比划着看不见的位置:"就是这里,像有根铁丝勒着……"
我建议先吃消炎止痛药,电话那头传来翻找药盒的窸窣声。
九点十分,女儿收起扑克牌,牌面上还沾着晚饭时蹭上的油渍。
浴室传来她刷牙的声音,电动牙刷的嗡嗡声像只困倦的蜜蜂。
躺在床上,疲劳从骨髓里渗出来。
窗外的月光很淡,照在衣柜把手上,凝成一小块银色的光斑。
母亲的CT报告单还压在书桌抽屉里,上次检查时的阴影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我翻了个身,听见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响。
【2023.09.25 周一 得抑郁症后的第237天】
晨光微熹时醒来,喉咙竟出奇地清爽,仿佛有人用羽毛轻轻拂去了那些淤积的痰浊。
昨夜那碗半夏厚朴汤在胃里留下的温热感还在,又或许真是三伏贴起了效——谁知道呢?
有时候身体的好转就像梅雨季突然放晴,找不出确切的缘由。
女儿昨晚就把萨克斯装好了,琴箱立在门边,像位沉默的哨兵。
巴比馒头的肉包还冒着热气,我回来时她己经穿戴整齐,正用门牙小心地啃着包子边缘,避免烫到舌尖。
妻子裹着被子,只露出一绺蓬乱的头发。
躺回她身边时,被窝里的暖意立刻包围过来。
她的手指带着睡眠中的慵懒,轻轻划过我的后背,像在解读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七点半的闹钟响起时,我们才不情愿地分开。
街边早餐摊的蒸笼堆成小山。我抓了个肉包和茶叶蛋,顺手捞起女儿剩下的半杯豆浆——己经凉了,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诊室里的时光缓慢流淌。上午整理病历,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下午给那个腰椎间盘突出的患者扎针时,他的肌肉在银针下微微颤抖,像被风吹过的水面。
卫生局的电话突然打破平静,催着要医疗数据对接。
我打给软件公司的工程师,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里还有婴儿的啼哭。
中午的西红柿鸡蛋面意外地好吃。面条筋道,蛋花蓬松,汤里飘着几片青翠的葱花。
午饭后,继续观看电视剧《狂飙》。
这己经重新形成了一种习惯,午后小憩。
刷刷剧,让整个身心得到放松,实为一种非常不错的选择。
午睡时意识浮浮沉沉,窗外的蝉鸣时远时近,分不清是梦是醒。
接女儿时夕阳正好。我们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她书包侧袋的水壶随着步伐晃荡,发出规律的咚咚声。
一万步的目标不知不觉就达成了,计步器上的数字还在跳动——生活里总有这样小小的、意外的超额完成。
晚餐的牛肉炒辣椒红绿相间,香气扑鼻。
我只敢夹了两筷子,辣味却己经在舌尖燃起小小的火苗。
妻子煎的豆腐汤浮着金黄的油星,喝下去时,胃里升起一股熨帖的暖意。
操场上的夜风带着青草香。我独自走着,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
妻子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的花香,女儿在书桌前和数学题较劲——透过窗户,能看见她咬笔杆时鼓起的脸颊。
八点钟拆开唯品会的快递,是妻子新买的睡衣。
棉质布料柔软得像第二层皮肤,标签上印着夸张的"100%纯棉",摸上去却有些可疑的滑腻。
女儿的数学作业错了大半。那些红叉像小小的伤口,暴露着她上课时的走神。
我圈出错误,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洇开一个蓝色的圆点。
亚运会的跳水比赛正在首播。运动员从高台跃下,身体在空中绷成完美的弧线,入水时几乎不溅起水花。
只是相较而言,亚运会的精彩程度与奥运会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
关键的一点是,中国在亚洲范围内,体育优势过于明显。
除了譬如男足等某些国家优势项目外,甚至可以说是碾压式的。
没什么悬念,精彩度自然也就大打折扣了。
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
十点整关掉电视,黑暗立刻填满了房间。
妻子己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躺在黑暗中,突然想起早上那个清爽的喉咙——此刻它又开始泛起熟悉的刺痒,像有片羽毛轻轻搔刮着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