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户部档案库,霉斑在月光下如泼洒的陈血。沈砚的指尖拂过楠木架,停在“承平十七年盐税”的册脊上。灰尘簌簌惊飞,账页间滑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玄武门戍卫轮值图,朱砂勾出的箭楼暗哨旁,皆点着针尖大的铜雀。
“吱呀——”
门轴呻吟惊破死寂。沈砚狸猫般翻上房梁,见户部尚书郑砚之佝偻着摸进库内。烛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枯手抽出盐税总账时,火折子擦亮的火星溅上书页!
“郑大人烧错东西了。”
沈砚倒坠而下,剑锋压住老尚书喉头褶皱,“该焚的是你袖中‘霜降清君侧’的密令。”
郑砚之僵笑摸向腰间:“沈大人夜闯重地...”袖箭却猝然射向顶梁!椽木炸裂的轰鸣中,书架如骨牌倾塌,泛黄账册雪崩般砸落。
沈砚旋身劈开坠落的横梁,木屑纷飞间瞥见郑砚之胸口透出半截箭镞——竟是从他背后书架暗孔射出!黑血从老尚书七窍涌出,他蜷缩着蘸血在地砖画雀,尾羽颤巍巍指向藻井盘龙的眼睛。
瓦片微响。沈砚将盐税账册掷向藻井,黑影惨叫着摔落火海。焦糊味里辨出玄甲纹饰——本该戍守玄武门的禁军副统领!他怀中滚落的火油罐炸开烈焰,吞噬了满地盐引票据。
“铜雀要毁的不是账册,”沈砚踩住副统领断腿,“是盐商认票不认人的规矩!”剑尖挑开染血内衬,密密麻麻缝缀的盐引票根簌簌飘落。每张票根背面,竟用针刺着微雕小字:“凭此兑漠北玄铁”。
窗外骤起钟鸣。冬祭的青铜编钟荡开第一声时,公主的宫靴正踏过玄武门血泊。禁军统领的尸身横在丹墀,掌心紧攥半枚青铜钥匙——与冷宫枯井中找到的断匙严丝合缝。
“钥匙孔在祭坛龙睛。”沈砚染血的身影从宫墙暗影浮现,“郑砚之临死前,说玉玺阁埋着惊喜。”
祭坛高台上,皇帝诵读祭文的嗓音枯槁。当香烛齐灭刹那,公主的金簪插入汉白玉龙纹第三片逆鳞。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九条精钢锁链如巨蟒绞紧!
“护驾!”镇北将军嘶吼拔剑,寒光却劈向皇帝身侧的老太监。血雾喷溅中,无数黑影从百官袖中抖出弯钩镰刀!
混乱中公主贴近龙椅,毒簪冰刃般抵住皇帝后腰:“父皇可知,宝玺阁地宫的三百斤漠北火雷——”她轻笑,“引线是您亲赐的鎏金穗子?”
皇帝龙袍下的身躯剧颤:“你终究...”
惊天动地的爆炸吞没余音。宝玺阁在赤焰中坍塌,气浪掀飞琉璃瓦如金雨泼天。沈砚在废墟焦烟里扒出烫金的玉玺残角,裂纹处露出中空夹层——塞满盐引票根,张张盖着皇帝私印。
“原来铜雀之首...”公主的鲛绡披帛拂过残骸,火苗倏然窜上金线刺绣的凤凰羽翼。
远处传来镇北将军的狂笑。他撕开染血的朝服,心口铜雀刺青在火光中蠕动如活物:“清君侧己成!女帝陛下还不登基?!”弯钩却猝然割向公主咽喉!
沈砚的断剑架住弯钩时,公主的金簪己捅进将军右眼。簪尾玉玺印章深深烙进眼眶,嗤嗤作响。
“本宫登基前...”她碾转金簪,任脑浆从玉玺纹路间溢出,“先清除欺主的狗。”
玉玺阁废墟突然二次爆燃。烈焰裹着无数盐引票据冲上夜空,每张票根背面的微雕字迹遇热显形,连成血淋淋的诏书:
“伪帝窃国廿载,今焚玺为证”
公主立在祭坛血泊中,火浪卷起她半焦的披帛,宛若凤凰浴火初生的残翼。沈砚将玉玺残角按进她掌心,裂纹恰好割裂“受命于天”的“天”字。
“现在收网么?”他断臂伤口滴落的血,在汉白玉地砖蜿蜒成河。
公主望向玄武门外。居庸关方向的夜空被火把染成赤红,狼头大纛的轮廓隐约可见。她忽然将玉玺残角抛向火海,金簪划破指尖,在祭坛刻下血诏:
“即焚九重阙,新日月当空”
玉玺阁最后的梁柱轰然倒塌。传国玉玺在烈焰中熔成一团金液,沸腾的气泡里浮起一枚完好无损的青铜雀符——这才是真正的“受命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