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是淬了砂砾的刀。昭阳公主伏在马背上,狐裘大氅的金凤纹在晨曦中翻涌如活物,每一次颠簸都让沈砚断臂处的伤口撕开裂痕。血痂黏着粗麻绷带,在凛冽朔风里冻成暗红的冰甲。
“看见玉门关的狼烟了么?”公主突然勒马,金步摇的流苏扫过沈砚染血的颧骨,“再撑三十里...”话音被黑羽箭的尖啸斩断。箭簇凿进她马鞍三寸深,铜雀翎羽在箭杆上震颤出残影。
十二具玄甲从流动的沙丘中浮起。为首者覆面铁罩只露双眼,腰间鎏金错银刀鞘悬着刺目的明黄穗子——御前特赐的杀人凭证。
“周岩。”公主的声音淬着冰,“镇北将军府的狗,也配拦本宫的路?”
金簪寒光乍现。不是射向敌人,而是狠狠扎进自己左臂!鲜血涌出的刹那异香弥漫,沈砚暴喝“闭息”时己迟。沙地轰然塌陷,淬毒银针如毒蛇吐信从地底爆射。两名侍卫喉头泛起青黑,栽倒在贪婪吸血的沙砾上。
“柔然王庭的‘地涌莲’...”沈砚单手持弯刀旋身格挡,刀锋撞上周岩铁甲迸溅火星,“铜雀连漠北秘毒都收入囊中了?”
“何止毒药?”周岩刀尖挑破公主袖袋,盐引票据雪片般纷飞,“扬州盐商的命脉,早捏在铜雀掌心!”飘落的票据上,“昭阳公主印”的赝品印泥艳如血痂。
刀光劈向公主面门的瞬间,她仰身如折柳,匕首自鹿皮靴底滑出,反手捅进周岩膝窝!骨裂声混着铁甲扭曲的呻吟刺破风沙。动作狠辣刁钻,分明是柔然王庭秘传的搏杀术“狼吻”。
“很意外?”她染血的手指扼住周岩喉骨,匕首在膝骨中拧转,“我母妃教的。”铁甲缝隙间,陈旧烙印随肌肉抽搐显露——与她臂上新鲜伤口形状完美契合。
沈砚的弯刀斩落最后刺客头颅时,沙丘后传来滚雷般的蹄声。狼头大纛刺破烟尘,骨咄禄率轻骑如钢刀劈开大漠。
“舅舅不信我?”沈砚拄刀喘息,断臂创口滴落的血在沙地晕开墨梅。
羊皮水囊砸进他怀中。骨咄禄的目光钉在公主手臂烙印上,森冷如雪原孤狼:“左贤王让问——你既选了她,”弯刀陡然出鞘半寸,“可知铜雀死士的标记,需用叛徒的血来洗?”
公主撕下袖摆。鲛绡浸透鲜血后浮出蜿蜒脉络,竟是一幅以血为墨的柔然王庭密道图。她将染血布片按进沈砚掌心,布上余温灼得他一颤。
“该收网了,沈大人。”她翻身上马,脊梁挺得笔首。风沙卷过周岩怒睁的双眼,至死他未看透——公主的自伤非为解毒,而是用滚烫的血激活了皮肤下隐形的联络图。那烙印是三年前她亲手烙下,只为今日混入铜雀核心。真正的棋局,此刻才落第一子。
朔风卷起染血的鲛绡,像一面破碎的战旗飘向玉门关。沈砚攥紧布片,密道图的血痕烙进掌心纹路。公主策马驰向关隘的孤影,渐渐与二十年前自焚于柔然圣坛的云罗公主重合。
骨咄禄的弯刀突然横在他颈前:“左贤王还有句话——那丫头若成第二个云罗,你会亲手了结她么?”
关隘内忽然钟鼓齐鸣。冬祭的青铜编钟声浪穿透城墙,惊起漫天寒鸦。沈砚望着鸦群掠过公主头顶,轻声回答:
“我会让这皇权烈火...”
“先焚尽所有锁链。”
远处城头,守关士兵的枪尖正挑落最后一只铜雀风筝。丝竹裂帛声里,真正的玄武门杀局己然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