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东莞的喧嚣却未曾停歇。
长安镇一家不起眼的糖水铺里，林风、苏晚晴和秦火舞围坐在一张小桌前，气氛有些凝重。
“西海布行，周家。”秦火舞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双皮奶，眼神却异常冰冷，“这家子，是虎门真正的地头蛇。别看他们只是卖布的，但整个东莞，至少有三成的服装厂，都得看他们的脸色吃饭。尤其是高端面料这一块，他们几乎是垄断的。”
她抽出一支烟点上，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道：“周家的老爷子周西海，是个白手起家的狠角色，传闻早年手上不干净。现在管事的，是他儿子，也就是莉莉姐说的那个周扬。这个人，我打过几次交道，跟老头子的霸道不一样，他是个典型的笑面虎。脸上永远挂着笑，客客气气的，但下手比谁都黑。赵天虎，就是他养在台前的一条狗。”
秦火舞的话，让苏晚晴的心又沉了几分。
敌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大。这己经不是街头混混的级别，而是真正的商业巨鳄。
“那他的动机就很明显了。”林风的思路无比清晰，“我们用最普通的竹节棉做出了爆款，等于是在公开打他的脸。如果所有的设计师都发现，创意比面料更重要，那他那些昂贵的高档面料卖给谁去？他这是要杀鸡儆猴，把我们这个‘坏了规矩’的典型，扼杀在摇篮里。”
“那我们怎么办？”苏晚晴忧心忡忡，“我们根本斗不过他。他只要一句话，可能整个虎门的布料市场都会对我们关上大门。”
“怕什么！”秦火舞把勺子往碗里一扔，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敢断我们的料，老娘就敢带人去把他仓库给点了！”
“火舞姐，现在不是拼拳头的时候。”林风制止了她的冲动，“对付毒蛇，你不能拿着棍子去追，那样只会把它惊跑。你要做的，是比它更有耐心，装作无害，靠近它，然后，找到一击致命的机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型。
“我要去会会他。”林风说道。
“什么？！”苏晚晴和秦火舞同时失声叫道。
“你疯了？这是自投罗网！”秦火舞第一个反对。
“嫂子，火舞姐，你们听我说。”林风的眼神，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自信，“他现在以为我们是搅局者，是敌人。那我就要让他觉得，我不是，我甚至可以成为他的‘朋友’。”
“我要以一个成功设计师的身份，去拜访他。告诉他，‘新生’T恤的成功只是一个意外，我真正的梦想，是做高端定制，我需要他手里的顶级面料。我要让他觉得，我可以被他收编，成为他那个‘高端俱乐部’里的一员。”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松警惕，才能让我们有时间，去寻找他的弱点。”
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但也似乎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苏晚晴和秦火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要去可以，”最终，还是秦火舞先松了口，她上下打量了林风一番，嫌弃地撇了撇嘴，“但你这一身，不行。穿得像个逃难的，别说见周扬了，你连西海布行的大门都进不去。”
……
第二天下午，东莞市中心最高档的购物中心。
林风成了两女的“衣架子”。
“不行不行，这件太老气了，像个干部。”秦火舞否决了一套深色西装。
“这件又太潮了，叮铃当啷的，像个精神小伙，不够稳重。”苏晚晴否决了一件设计感很强的夹克。
一个小时后，林风的形象焕然一新。
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意大利品牌修身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质感极佳的浅灰色羊毛马甲，下身是一条深色的休闲西裤，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布洛克皮鞋。
苏晚晴又亲自为他挑选了一块价格不菲但设计简约的腕表，戴在他的手腕上。
镜子里的男人，己经完全褪去了学生的青涩。他身形挺拔，气质儒雅，眉宇间带着设计师特有的自信与不羁。那份与生俱来的从容，与这一身高档的行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嗯，不错。”秦火舞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天才设计师的样子了。”
苏晚晴看着镜子里的林风，眼神有些痴了，脸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红晕。
下午三点，西海布行总部。
与南星工厂的嘈杂不同，这里是一栋气派的写字楼，装修得富丽堂皇。
林风报上自己的名字和“风晴工作室首席设计师”的头衔后，被客气地请到了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正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微笑着看着他。
他就是周扬。
“林老弟，久仰大名啊！”周扬站起身，热情地迎了上来，主动伸出手，“最近‘新生’T恤可是火遍了整个东莞啊，真是年少有为，后生可畏！”
他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但林风却从他那镜片后面，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
“周总过奖了，一点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林风谦虚地笑着，与他握了握手，“我这次来，是专程向周总讨教的。说实话，做T恤只是为了生存，我的梦想，还是做真正的高端设计。谁不知道，整个华南地区，最好的面料，都在您西海布行啊。”
这番话，让周扬眼中的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人相谈甚欢。
周扬大谈特谈高端面料的市场和未来，言语间充满了对林风“弃暗投明”的赞许。
林风则扮演着一个才华横溢、但对商业世界充满向往又有些懵懂的“艺术青年”，不时地提出一些专业问题，并对周扬的“指点”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崇拜和感激。
整场谈话，就像一场完美的对手戏。
“林老弟，你这个朋友，我周扬交定了！”谈话的最后，周扬亲热地拍着林风的肩膀，“这样，晚上我做东，在‘凯旋门’设宴，给你接风。顺便，也介绍几位服装行业里真正的大佬给你认识认识。”
凯旋门，东莞最顶级的私人会所。
鸿门宴，终于来了。
林风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哎，跟我还客气什么！”周扬笑着，将他送到办公室门口。
就在林风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周扬的声音，又从背后悠悠地传来。
“林老弟，年少有为，是好事。”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淬了毒。
“不过呢，东莞这地方，水深，王八也多。有时候，风头太盛，就容易被浪给打翻了。”
“安心地，用我们西海的布，做点高端设计，别总在那些廉价的料子上浪费自己的才华。”
“那，才是长久之道啊。”
赤裸裸的威胁，被包裹在“金玉良言”的糖衣之下。
林风的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回头，只是微笑着说：“多谢周总指点，我记下了。”
在他转身走出办公室的瞬间，他的目光，恰好从门口一块光亮的玻璃幕墙上，看到了里面的倒影。
倒影中，周扬脸上的笑容，己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那张斯文的脸上，只剩下阴冷与残忍。
蛇，终于露出了它的毒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