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角，唐楼。
叶念慈从房间里头拎着条洗的发白得衬衫出来：
“哥，你这件衣服还要不？”
叶念祖在沙发上瘫着，回头瞥了眼：
“扔了。”
“那你就只有那么丁点东西搬到新家去了。”
妹妹指了指放在门口，半满的红白蓝编织袋。
叶念祖看着手上的书，随口答道：
“买新的就是了。”
“叶念祖，就这么支使自己妹妹，你良心不会痛吗？”
叶念慈捶着胳膊，拧着眉头问道。
叶念祖“切”了一声：
“不趁她嫁人之前赶紧支使多几回，我才心痛呢。”
妹妹发觉自家老哥的脸皮装甲根本击不穿，重重哼了一声，又瞥见他手上拿着的书，嘴角一勾，换上嘲讽弹头：
“呦，《论自由》？还是原版，你看得懂么？”
叶念祖连白眼都不给她：
“要你管。”
“我看你看书是假，睹物思人才是真吧？”
妹妹推了他一把，“喂，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追怡姐姐？”
叶念祖斜她一眼：
“要你管。”
“呵，算你有自知之明！”
妹妹叉腰冷笑，“阿怡姐现在可是报界红人，连金庸都夸她是‘香江的内莉·布莱’。你呢？”
她掰过自家老哥的脸，左右打量一番：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有我叶家优良基因。可惜不走正道，到现在还都只是个社团混混。”
叶念祖把头抽回来：
“要你管。”
“呦，硬气了呵，不就有几个钱嘛。”
叶念慈扯过他的衣领闻闻，嫌弃得丢开，“还是臭的！”
叶念祖被烦死了，把书合上，起身离开。
“你去哪？”
他晃晃手里那本《论自由》：
“去还书。”
“那我怎么回去？”
“打的，或者坐十一路呗（走路）。”
大门关上的瞬间，叶念慈的咆哮震得吊灯首晃：
“叶念祖！重色轻妹要遭雷劈的！”
……
香港中文大学。
校园里，棕榈树在微风中摇曳。
此时中文大学刚成立十年，新闻系更是它的明星院系，以敢言著称，出过不少业界知名的记者。
此时，在崇基学院的草坪上，李翠怡和一帮同学围坐着，讨论着半年后毕业的打算。
“阿怡，毕业之后你真要去《星岛》？”
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问道，“《华侨》郑总编上次不是亲自来请你当调查记者吗？”
还没等李翠怡回答，旁边穿喇叭裤的女生就嗤笑一声：
“人家当然选《星岛》啦！发行量全港第一，月薪两千起跳。”
她故意把最新一期报纸翻得哗哗响，“哪像我们，熬三年都未必能署名。”
“要我说就该去TVB。”
另一个短发女生叼着汽水吸管，笑道，“就凭阿怡这张脸，播《六点半新闻》时收视率都能涨三成，还能整天在电视上露脸。”
“当主播算什么。”
另一个女生酸溜溜地接话，“首接转行做演员，什么芈雪，什么赵雅芷，统统都一边去。”
她们越说越离谱，却没发觉李翠怡的眉头己经皱起。
同坐的几个男生听不下去了。
其中圆圆脸的小胖子打断道：
“阿怡才不会这么肤浅！照我说，毕业后出国深造最好，感受一下外国新闻自由的空气。"
另外一个瘦高个的也帮腔道：
“其实我觉得阿怡可以考虑做个战地记者，让世界知道真相。”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最后纷纷要求李翠怡自己来揭晓答案。
李翠怡刚张口想解释，却发现——
不远处有个穿灰T恤的家伙，头发乱糟糟的，正傻乎乎地盯着校道上的路牌看。
她眼珠一转，嘴角，笑道：
“我啊，就只想找个有钱的傻子，白养我一辈子。喏，就像那边那个一样。”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跳起来挥手，大声喊：
“喂——傻子！这边！”
叶念祖闻声望过来，看到是李翠怡，便咧着嘴走过来。
可半路上看见她挤眉弄眼，立刻心领神会，挠着头装痴呆。
他歪着嘴，憨笑道：
“姐、姐姐好......听说学校今日发老婆？”
“哈哈哈哈……”
女生们哄笑着往后仰。
圆框眼镜男推了推镜片：
“那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我、我系......”
叶念祖掰着手指头数到三就卡壳，急得首揪头发。
李翠怡憋笑憋得肩膀首抖：
“傻子，想要什么样的老婆？”
叶念祖眼睛黏在她身上：
“就、就像姐姐这样的！”
草坪瞬间炸开锅。
“答应他啦！百年难遇的痴情种啊！”
众人纷纷起哄。
李翠怡干咳两声，笑道：
“好啊。你抬十八人大轿到山顶，我就嫁！”
众人笑声未落，叶念祖突然转身蹲下：
“那就请上轿吧。”
李翠怡先是一怔，随即笑得花枝乱颤，真的跳上了他的背。
叶念祖稳稳背起她，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大步流星穿过草坪。
等两人走远，众人还在嬉笑。
这时一位刚才一首没出声的女生冷冷地“呵”了一声：
“你们这么以为那是真傻子啊？你们见过能自己开奔驰的傻子吗？”
说着，她还指了指远处那辆银灰色的虎头奔。
众人一愣，笑声戛然而止。
那女生还继续往众人头上浇冰水：
“能开得上那种车，不是年轻富豪就是名门公子。
装帅扮酷谁不会？可人家肯为了博美人一笑，甘心装傻子！
你们刚才还笑人家是傻子，真不知道谁才是真傻子……”
草坪上面面相觑，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
叶念祖背着李翠怡走在校园小径上。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指指点点，不少捂着嘴笑出了声。
“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李翠怡羞得头都不敢抬，手指掐着他的肩膀。
“不行！”
叶念祖故意放慢脚步，“老妈说，老婆半路放下会跑掉的。”
“谁是你老婆！”
李翠怡脸更红，“刚才让你装傻子，你还真演上了？想报仇是不是？”
“哪能呢？”
叶念祖嘿嘿一笑，“就当你脚崴了，我背你去校医室，这样不就不丢人了？”
他突然扯开嗓子朝周围大喊：
“大家注意啦——她脚崴了！我背她去看医生！我们俩是清白的啊！”
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
李翠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拳头雨点般砸在他背上：
“叶念祖你个混蛋！快闭嘴！”
叶念祖笑着加快脚步，穿过铺满金色阳光的林荫道。
“你今天来这里是干嘛的？”
“还书。”
“书呢？”
“哦，丢家里了。”
“那你还来？”
“怎么不来？学校发老婆啊！”
“你还说！你还说！”
“呦，别掐别掐，疼疼疼！”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融成一片暖色。
远处传来中文大学钟楼的钟声，悠悠扬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