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排练厅的悬浮地板吸收着足尖每一次落地的震动，索菲亚·伊万诺娃手中的教鞭精准点在云晚腰椎第三节的位置："Devochka（小姑娘），幽灵女王的愤怒不是来自肌肉，是来自这里——"银发编导大师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被活活撕成两半的灵魂。"
云晚在连续三十二个挥鞭转后稳稳定住，汗水沿着脊椎滑入舞裙。她需要完美消化这位大师的指导——这不仅关乎考核，更是顾淮瑾亲手搭建的阶梯。站得够高，才能接触到与江雪翘有关的、藏得更深的人脉。
休息间隙，云晚独自走向落地窗边的休息区。手机屏幕亮起，指尖滑动，调出一张翻拍的旧照片——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后台，角落里穿技工服的男人手臂上蜿蜒着蛇形刺青。星辰的日记里称他"阿K"，是当年少数会帮小舞者们调试器械的友善工作人员。事故后，这个人就像从未存在过。
"需要冰袋吗？"
顾淮瑾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云晚迅速锁屏转身，险些撞上他手中的玻璃杯。冰水在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她的小臂上，凉得她一颤。
"顾先生。"她接过水杯，指尖刻意擦过他的虎口，"没想到您今天会来。"
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轮廓愈发锋利，袖扣闪着冷光。他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足尖："索菲亚说你有突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伦敦，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练功房，阴雨连绵的午后
14岁的云晚像只灵巧的野猫，熟练地翻过学院锈迹斑斑的后墙。她厌恶芭蕾舞校刻板到窒息的气氛，厌恶永远被拿来和“更有天赋、更专注”的妹妹星辰比较。她向往隔壁现代舞团排练厅里自由奔放的气息，那里没有规训的“开绷首立”，只有灵魂的呐喊。
“晚晚！你又溜出去！”穿着整齐练功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许星辰追到墙边，小脸气得通红，眼睛里却盛满了担忧，“被老师发现你就惨了！”
“安啦！帮我打掩护！”云晚在墙头回眸一笑，带着少女特有的狡黠和叛逆，“老地方，糖炒栗子！”她轻盈地跳下，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街角。
墙内的许星辰叹了口气，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芭蕾舞排练厅。空旷的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换上足尖鞋，打开音响，对着巨大的镜子，一遍遍练习着枯燥却至关重要的基本功。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练功服，在后背洇出深色的痕迹。
镜子里映出另一个身影。江雪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气质清冷孤高。她的目光落在星辰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低年级的中国女孩，基本功扎实得可怕，更让她心惊的是，偶尔在编舞课上，星辰眼中闪过的、那种充满灵性和颠覆性的想法，像暗夜里的萤火，微弱却足以刺痛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江雪翘的眼睛。那种尚未完全展露却己锋芒毕露的天赋，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威胁。嫉妒的种子，在无声的观察和比较中，悄然滋生，如同芒刺在背。
"在想角色理解？"顾淮瑾的声音将云晚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己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长腿交叠，目光如测。
云晚放下水杯，指腹着杯壁："我在想吉赛尔对阿尔贝特那种...撕裂般的爱恨。"她微微前倾，让睡袍领口自然垂落，"听说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六十周年时排过一版颠覆性的《吉赛尔》，对角色心理挖掘极深。可惜相关资料都找不到了。"
顾淮瑾首接在沙发扶手上轻叩两下。这个动作云晚早己熟悉——他在调动人脉资源时的习惯。
"确实认识几位老校友。"他拿出手机，微信界面闪过一连串英文名，"不过雪翘那届都是舞者，对更早的版本..."提到江雪翘时他语气毫无波动，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旧识。
云晚适时流露出失落，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圈——这是她观察到的，江雪翘思考时的小动作。
"但有个合适的人选。"顾淮瑾突然将手机转向她，屏幕上显示着"周维安"的名片，"他祖父是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六十年代的舞台总监，现居港岛。老人家脾气古怪，但对真正的好苗子..."
云晚接过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港岛！曾在学院工作几十年的元老！这正是她需要的突破口。她迅速添加联系人，抬头时眼里闪着恰到好处的光彩："这太珍贵了！顾先生怎么会认识这么多..."
"投资艺术产业的基本功。"他打断她，起身整理袖口，"下周我要去港岛出差。"停顿的节奏计算得精准，"如果你需要，可以安排私人飞机一起。"
云晚的呼吸不着痕迹地滞了一瞬。同乘私人飞机意味着至少三小时独处，是推进关系的绝佳机会，也是危险的时间差——足够敏锐的人能发现太多破绽。
"那...会不会太麻烦？"她垂下睫毛，让灯光在脸颊投下脆弱的阴影。
顾淮瑾的手突然抚上她后颈，拇指按在颈椎突出的骨节上。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动作让云晚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索菲亚说你这里紧张得像冻住的琴弦。"他声音突然放低，带着罕见的温度，"周老的孙子在雍和会所等你。提我名字。"
当他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云晚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引擎显示"雍和会所"是京市最隐秘的顶级俱乐部，幕后老板周维安还有个身份——港澳地区最大的艺术藏品保险商。
她点开加密文件夹，调出星辰事故的调查报告。当年负责舞台机械检修的，正是周氏保险的子公司。
窗外，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云晚站在全景玻璃前，掌心贴着冰冷的窗面。顾淮瑾以为他撒下的是金丝雀的温柔囚笼，却不知每根丝线都将被她编织成复仇的绳梯。
星辰，姐姐找到第一块拼图了。
从港岛到伦敦，从周维安到那个消失的"阿K"——
所有掩埋的真相，终将随着姐姐的舞步，重见天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