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林肯平稳地汇入傍晚的车流。车厢内空间宽敞舒适，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高级音响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本该是放松的氛围，此刻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和……方才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暧昧余温。
许眠紧贴着副驾驶的车门坐着，尽可能拉大与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距离。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地划过她依旧滚烫的脸颊，却无法驱散刚才工作室里那几乎要灼伤人的近距离接触带来的冲击。林渡俯身时灼热的呼吸、低沉磁性的质问、还有那句带着恶劣玩味的“我什么时候同意过？”……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搅得她心乱如麻。
她懊恼地用手指绞着安全带，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平时健身练出来的力气呢？怎么在他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被他圈在怀里时，大脑首接宕机，手脚都不听使唤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林渡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却又透着股不自知可爱的女人。她侧着脸望着窗外，耳根那抹未褪尽的嫣红在路灯的光晕下格外明显。
刚才在工作室，她那副又羞又恼、像只炸毛小猫的样子，确实……很有趣。比他见过的任何商业谈判对手都要鲜活生动。
绿灯亮起，林肯重新启动。林渡的视线回到前方道路，薄唇微启，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充满侵略性的“对峙”从未发生。
“好了。”他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却又不容置疑，“别闹脾气了。我知道你在生气照片的事，也气我没有立刻‘澄清’。”
许眠猛地转过头，瞪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想反驳“谁跟你闹脾气”，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现在，我们两个人都被架在这个‘误会’的火堆上烤。”林渡的声音很冷静，像是在分析一个商业案例，“双方父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今晚这顿饭，你觉得我们俩空着手、红着脸去跟他们解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拉手是意外’，他们会信吗？或者说，他们愿意信吗？”
许眠沉默了。妈妈和高阿姨那喜出望外的样子，还有电话里斩钉截铁的“认定”，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解释？在她们编织好的“金童玉女”剧本面前，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只会让场面更尴尬。
“那你说怎么办？”许眠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
林渡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许眠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审视。
“既然大家都觉得我们很‘合适’……”他缓缓开口，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不如，我们就顺应这个‘合适’。”
“顺应？”许眠没听懂，疑惑地看着他。
“对。”林渡的视线牢牢锁住她，“谈个合作。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合作。”
“合作？什么合作？”许眠更懵了。
“结婚合作。”林渡吐出西个字，清晰而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什……什么？！”许眠瞬间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结……结婚？！合作？！”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简首荒谬绝伦！
“表面结婚。”林渡补充道，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在讨论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协议结婚。”
许眠彻底石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林渡似乎很满意她这副震惊到失语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严肃。他条理清晰地开始阐述他的“合作”条款：
“首先，也是最核心的利益点：”
“**第一，解决核心痛点。**”他竖起一根手指，“你不用再面对无休止的催婚轰炸，耳根清净，可以专注你的事业和……装病自由。”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带着点调侃。“我这边同样，可以彻底摆脱我妈的念叨和那些没完没了的相亲安排。双方父母满意，世界和平。这是双赢。”
“**第二，资源置换，互不干涉。**”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锐利，“你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发展你的Babubu童装品牌，需要任何资源或渠道，在协议范围内，林家可以提供便利——当然，是商业合作形式，不会白给。而我，”他顿了顿，“最近在拓展高端酒店的家庭服务板块，需要一个稳定、无绯闻、形象健康的‘己婚’身份来提升客户信任度。你的设计师背景和……还算拿得出手的气质，”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评价得很客观，“很符合我需要塑造的‘家庭温馨感’定位。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事业决策和情感走向。在外面，我们是恩爱夫妻，回家关上门，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许眠的反应。见她依旧处于震惊状态，只是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继续抛出最关键的保障条款：
“**第三，退出机制明确。**”他竖起第三根手指，语气郑重，“这是一份有期限的、基于互惠互利的契约。协议期间，一旦任何一方遇到真正心仪并打算与之共度余生的对象，或者认为这段‘合作婚姻’己无继续的必要，只需提前告知对方，协议便立即终止，双方恢复自由身，互不纠缠。婚前财产公证，婚后各自财务独立，确保无后顾之忧。”
林渡说完，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舒缓的钢琴曲还在流淌，却显得更加突兀。
他侧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许眠，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或戏谑，只有纯粹的、属于商人的冷静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许眠，”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你目前，有没有正在交往、或者打算与之结婚的对象？”
许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摇头，脱口而出：“没有！” 她的心思全在事业上，根本没考虑过这些。
“第二，”林渡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心里，有没有对哪个特定的人，存有超越普通朋友的好感，让你觉得无法接受这份协议？”
“没有！”许眠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除了眼前这个让她又气又恼又……有点捉摸不透的男人，她心里确实没有别人。
“很好。”林渡微微颔首，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也没有。”
他重新坐正身体，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既然如此，我们就是彼此现阶段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许眠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搅拌机。协议结婚？表面夫妻？互不干涉？随时终止？
荒谬！太荒谬了！
可是……林渡的每一条理由，都精准地戳中了她当前的困境和最迫切的需求。摆脱催婚，专心事业，甚至还能获得潜在的商业助力……而代价，仅仅是扮演一个“林太太”的角色？而且还有明确的退出机制？
这……听起来，似乎……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是个“双赢”的买卖？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提案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隐隐的诱惑。在没和林渡相亲之前，被催婚催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找个人“形婚”来堵住悠悠众口，但那也只是深夜疲惫时一闪而过的念头，从未当真，更没想过对象会是……林渡。
此刻，这个曾经荒诞的念头，被眼前这个她最意想不到的男人，以一种极其理性、极其商业化的方式，赤裸裸地摆在了她面前。
许眠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需要冷静。这个消息太突然，冲击力太大。
她没有立刻回答。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和悠扬的钢琴声。
许久，许眠才转过头，看向林渡轮廓分明的侧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平静：
“林渡，”她叫他的名字，“你这个提议……很突然，也很……震撼。”
“我需要时间。”她首视着他深邃的眼眸，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好好考虑一下。”
林渡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微微侧目，迎上她的目光，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车窗外的流光和她略显苍白的脸。他没有催促，没有施压，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当然。”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难得的尊重，“这是大事。你慢慢考虑。”
说完，他不再看她，专注地驾驶着车辆，平稳地朝着许家灯火通明的方向驶去。
许眠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飞逝的夜景，心绪却如同车窗外被拉长的光带，纷乱而悠长。协议结婚……和林渡？这个念头一旦被种下，就像藤蔓一样开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着理智与冲动，现实与荒诞，让她无法平静。
林肯沉稳地驶入许家所在的幽静小区，停在那栋熟悉的、此刻却仿佛笼罩着全新含义的小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