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公司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半天时间，许眠那个曾塞满了布料、设计稿、小摆件和温暖回忆的小公寓，就被彻底清空了。纸箱整齐地码放在客厅中央，像一座座冰冷的纪念碑，宣告着她过去生活的终结。她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环顾西周。墙壁上曾经挂着她喜欢的海报留下的淡淡印记，窗台上阳光照射过盆栽留下的光斑轮廓，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熬夜画图时咖啡的香气……这里是她创业的起点，是她的避风港，是她疲惫时唯一能彻底放松、汲取灵感的小小王国。
看着这满目空旷，许眠的心头泛起一阵强烈的失落和酸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涌上鼻尖的酸意。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墙壁上那处小小的凹陷——那是某次搬动人台模特时不小心撞到的痕迹。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坚毅。
“整理收拾，重新开始。”
按照林渡发来的地址，许眠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名为“香江帝景”的地方。超高层的地标建筑，安保森严，大堂挑高得令人眩晕，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璀璨的水晶灯和她略显渺小的身影。电梯无声而迅速地攀升，最终停在了顶层。
推开厚重的入户门，一股混合着高级皮革、雪松香氛和……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眼前的景象让许眠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一个视野开阔到极致的大平层。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遮拦地展示着城市壮丽的天际线和蜿蜒的江景，仿佛将半个城市都踩在了脚下。然而，这令人惊叹的景观，却被室内冰冷、极简、充满男性气息的装修风格所中和。
主色调是黑、白、灰，线条冷硬利落。昂贵的意大利沙发像冰冷的雕塑般占据着客厅一角。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除了一本厚重的建筑杂志，空无一物。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画，只有嵌入式的、散发着柔和冷光的几何灯带。整个空间一尘不染，整洁得像五星级酒店的样板间，没有一丝生活的烟火气，更没有半分属于“家”的温暖。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无菌的、清冽的雪松气息，取代了她小公寓里熟悉的棉麻和咖啡豆的味道。
许眠站在玄关，仿佛一个误入他人领地的入侵者，浑身都透着格格不入的拘谨。那股淡淡的凉意，从脚底顺着脊椎蔓延上来。这里不是家，是林渡的领地，一个庞大、奢华、却冰冷坚硬的壳。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渡的信息：
「卧室很多，挑你喜欢的住。密码和门禁卡权限己经录入你手机。」
简短，高效，没有一句多余的关心或询问。
许眠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巨大而空旷的“壳”，心头那点刚刚升起的坚毅，又被一种巨大的疏离感覆盖。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同样简洁的：
「嗯。」
她没有过多停留，开始探索这个陌生的空间。如同林渡所说，除了占据视野最佳位置、门紧闭着的主卧套房，还有几间宽敞的客卧。每一间都配备着顶级的寝具和独立卫浴，装修风格统一延续着外面的极简冰冷，毫无个性可言。
许眠的目光扫过。她需要一个相对安静、又能让她在灵感突发时方便工作的空间。最终，她选择了离书房最近的一间客卧。书房是林渡的绝对领地，她无意侵犯，但靠近那里，或许能沾上一点工作的氛围，也方便她偶尔需要熬夜画图时，能快速回到自己的小空间，不至于在偌大的房子里迷路或者制造太大动静。
房间很大，有独立的衣帽间和卫浴。她把带来的几个装着最紧要物品的箱子搬了进来——她的笔记本电脑、核心设计手稿、几卷珍贵面料小样，以及一个陪伴她多年的、有点旧了的企鹅玩偶。她没有立刻打开箱子布置，只是将那个小企鹅放在空荡荡的床头柜上，给这片冰冷的空间增添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微弱的温度。
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上舒适的居家服。窗外，城市的灯火己经璀璨亮起，江面上倒映着流动的光影，美得惊心动魄，却也遥远得不真实。
偌大的房子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微弱的气流声。许眠走出卧室，在空旷的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孤单的身影。她走到开放式厨房，流理台光洁如新，纤尘不染，打开双开门冰箱，里面除了几瓶昂贵的矿泉水和苏打水，空空如也。没有食物，没有生活气息。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水滑入喉咙，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林渡不在家。从她搬进来到现在，没有他的任何踪影。电话没有，信息没有，人更没有。
他消失了。
这个认知，让许眠心里那点因新环境而产生的忐忑和拘束，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空旷的寂寥所取代。她像是被安置在一个巨大而华美的金丝笼里，而那个拥有钥匙的人，却不知所踪。
协议里说“互不干涉”、“各住各的”。他果然执行得一丝不苟。
许眠端着水杯，走回自己选定的那间卧室。关上门，将外面那个冰冷空旷的世界隔绝开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暖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室冷清。她坐在床边，看着床头柜上那个憨态可掬的企鹅玩偶，又看了看地上那几个尚未打开的箱子。
没有急着收拾。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低鸣，感受着这份巨大的、属于“林太太”身份下的，真实的孤独。
月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光带。许眠躺下，闭上眼睛。香江帝景的顶级床垫柔软舒适，却无法温暖她心底那片因环境巨变和“消失的室友”而泛起的凉意。
新生活开始了。
在一个人的豪宅里。
以一个契约妻子的身份。
而她的“丈夫”，连影子都未曾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