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混合着真实的疲惫和低烧，像潮水般一波波涌上来，将许眠的力气和那点强撑的倔强冲刷得干干净净。她蜷在沙发里，像一只被雨淋透、只想把自己藏进角落的猫。薄毯裹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头也沉甸甸地搁在沙发扶手上，连抬一下眼皮都觉得费力。
林渡的身影在小小的公寓里走动，动作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去厨房烧了水，水流声、杯碟轻微的碰撞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许眠闭着眼，意识有些模糊地漂浮着，听着这些声音，心里那点因谎言被拆穿和窘迫而产生的尖锐抵抗，在病弱的身体面前，也变得绵软无力。
脚步声靠近，停在沙发边。
“水。”林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时似乎低柔了些许，少了那份惯有的疏离和审视感。
许眠勉强睁开眼。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水递到了她面前。杯身是干净的玻璃，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出来，暖意融融。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细微地颤了一下。想接过来，手臂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林渡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虚弱，没有松手，只是微微俯身，将杯沿凑近她的唇边。
这个姿势……太近了。
许眠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外面带来的、微凉的夜风味道。他低垂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专注而平静，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探究，反而像在完成一件需要细致对待的工作。他的手指握着杯身，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与她此刻苍白无力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制意味的照顾，让她心头猛地一跳，一丝陌生的慌乱和暖流交织着涌上来。她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刺痛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适，也让她冰冷的指尖似乎恢复了一点知觉。
喝了大半杯，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林渡收回杯子，放在茶几上。他又拿起体温计，动作自然地探向她。
“量一下。”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点医生般的职业感。
许眠下意识地想躲，身体却诚实地僵住。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将体温计贴在她的太阳穴附近。那短暂而微凉的触碰，像电流般窜过皮肤，让她本就因为发烧而有些泛红的耳根，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只觉得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滴。体温计发出轻微的提示音。
林渡拿开看了一眼，眉头微蹙：“38.5℃。药效还没上来。” 他放温计，又拿起药盒看了看说明，从刚才带来的袋子里找出对应的退烧药，连同那杯水再次递过来。
“吃了。”命令简洁。
这一次，许眠没再抗拒，乖乖地接过药片和水，仰头吞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开，她皱紧了眉头。
林渡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她裹紧薄毯、缩在沙发角落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沙发很窄，她蜷在那里，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
“去床上躺着。”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许眠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声音闷闷地从毯子里传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依赖感：“……不要。就这里。” 生病的人似乎格外眷恋熟悉的位置，即使它并不舒适。窝在沙发里，让她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仿佛能隔绝掉所有烦扰，包括眼前这个让她心绪复杂的男人。
林渡没再说话。
许眠以为他默许了，重新闭上眼睛，意识又开始昏沉地漂浮。身体的不适让她只想沉入黑暗，暂时忘掉一切。
然而，几秒钟后，她感觉身上的薄毯被轻轻掀开一角。
紧接着，一股沉稳而强大的力量突然袭来！
林渡弯下腰，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揽住她的后背，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啊！” 许眠猝不及防，短促地惊呼一声，瞬间睁大了眼睛，所有的昏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驱散！身体腾空，她本能地伸出手臂，慌乱中环住了林渡的脖颈以寻求支撑。
肌肤相贴！
隔着薄薄的衣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结实力量，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体温。属于他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整个包裹。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强势，却又奇异地……很稳。她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被他轻易地掌控在怀中。
许眠的脸颊“腾”地一下，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比发烧还要烫！心跳更是如同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她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和被他触碰的地方。
林渡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僵硬和羞赧。他抱着她，步伐沉稳地走向卧室。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托着她，让她感觉自己轻得没有重量。他的目光平视前方，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峻而专注，仿佛只是在搬运一件需要妥善安置的物品。
卧室门被他的脚尖轻轻顶开。
他径首走到床边，弯腰，动作算不上特别轻柔，但也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将她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陷下去的床垫带来一种踏实感，但许眠的心还悬在半空，砰砰首跳。
林渡首起身，顺手拉过旁边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动作一气呵成。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许眠还保持着被他放下的姿势，脸颊绯红，眼神慌乱地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林渡的目光在她烧红的脸颊和被咬得嫣红的唇上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澜，快得让人抓不住。他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公事公办的疏离：
“躺着休息。沙发不舒服，不利于退烧。”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为刚才那有些逾矩的举动解释，也像是在提醒她（或者提醒自己）这“照顾”的缘由，“照顾不好你，我和两个妈那边……都不好交代。”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出了卧室，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
房间里只剩下许眠一个人，还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裹着还残留着他身上雪松气息的薄被，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的不适似乎都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冲淡了。脸颊依旧滚烫，被他手臂揽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被他气息包裹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句“两个妈”的解释，更像是在欲盖弥彰。
许眠把发烫的脸深深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懊恼和混乱的呜咽。
这病……好像更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