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曦艰难地刺破蜀宫厚重的窗棂,在刘禅寝殿冰冷的金砖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龙床上,刘禅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首挺挺地躺着,眼眶深陷,眼底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整整一夜,赵云那强行压抑着惊涛骇浪的眼神,那句干涩的“新式战舞”,还有自己那愚蠢透顶的回答,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着他的神经,让他片刻不得安宁。每一次阖眼,都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凝固的震惊与困惑。他下意识地摸向枕下,那里空无一物——那枚被他仓惶捡回的、冰凉的第二颗纽扣,此刻正深藏在他贴身内袋的最底层,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昨夜那场毁灭性的社死遭遇。
【生存点数:12(临时加成消失)→11→10→9】光幕上的数字如同催命符般无情跌落,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信任根基的又一次崩塌。一夜之间,点数竟连降三点!刘禅的心沉到了谷底。
朝会的气氛,比蜀地的冬日更加阴冷凝滞。
刘禅强撑着端坐龙椅,脊背僵硬得如同灌了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今日投向御座的目光,比往日更加复杂,更加粘稠。那些平日里或恭谨、或敬畏、或试探的眼神中,悄然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惊疑?
尤其当他目光扫过武将队列前排时。
一身戎装的赵云,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老将军的面容沉静,仿佛昨夜御花园那场颠覆性的遭遇从未发生。然而,刘禅却敏锐地捕捉到,当自己的视线掠过他时,赵云那握着笏板的手指,似乎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瞬,指节泛白。那沉静如水的目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封冻了,隔绝了一切探询的可能。他守口如瓶,但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更让刘禅如芒在背的,是来自御阶之下的另一道目光。
诸葛亮端坐于文臣之首,羽扇轻摇,姿态从容依旧。然而,当刘禅的目光不经意间与之碰撞时,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里,此刻却像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更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下,观测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暗流涌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羽扇每一次轻缓的摆动,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无声地压在刘禅的心头。刘禅甚至不敢去猜测,这位算无遗策的丞相,究竟从昨夜御花园的诡异风波中,嗅到了多少不寻常的气息?那关于“奇装异服举止怪异”的流言,是否己经绕过赵云,以更隐秘的渠道,落入了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朝会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艰难推进。议完几桩无关紧要的琐事后,诸葛亮缓缓起身,羽扇微顿。
“陛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平和,听不出丝毫波澜,“近日宫中流言颇杂,言陛下……龙体或有微恙,深夜常于御花园……独处。”他略作停顿,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轻轻扫过御座,“臣等心系圣躬,恳请陛下务必以龙体为重,夜间勿再轻出,免染风寒,亦免……无谓之扰。”
这番话,滴水不漏。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却又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昨夜那场风波的核心——那无法言说的“奇装异服”和“诡异举止”——巧妙地隔绝在外。没有质问,没有追索,只是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划定了一条界限:陛下,夜深了,请待在您的寝殿里。无论您在做什么,都请停下。
刘禅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勉强发出干涩的声音:“……丞相……所言甚是。朕……知道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中挤出。
诸葛亮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坐回原位。那平静的目光重新笼罩下来,却让刘禅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置于聚光灯下,无所遁形。他强撑着维持仪态,手心早己被冷汗浸透。
好不容易熬到散朝,刘禅几乎是逃离般地回到寝殿。沉重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目光,他立刻瘫倒在龙榻上,大口喘息,如同离水的鱼。然而,身体刚一接触锦被,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蹿出!
纽扣!那颗贴身藏着的、该死的第二颗纽扣!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探入怀中,伸进贴身内袋摸索。指尖在布料间急切地探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没有!
空空如也!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寝衣!他疯了一般将内袋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撕开了内袋的缝线!除了几根脱落的线头,什么都没有!
那颗纽扣……不见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
是在朝会上?在拥挤的御道上?还是在寝殿里自己心神恍惚时掉落的?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这颗纽扣一旦落入有心人之手……昨夜那场社死的真相,将不再是流言,而是铁证!赵云可以守口如瓶,但这颗带着鲜明异世特征的塑料纽扣,就是无法抵赖的物证!它比任何流言都更具毁灭性!
刘禅的脑子一片混乱。他猛地想起昨夜赵云告退时,脚步似乎在那枚纽扣掉落的位置有过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难道……真的是他?!
与此同时,丞相署内,气氛凝重如铁。
诸葛亮端坐案后,羽扇置于一旁。案上摊开的,是几份墨迹未干的密报。他面前,肃立着几名心腹幕僚和一名身着不起眼内侍服饰、眼神却异常精明的年轻宦官。
“……消息来源,禁卫军副统领陈到,亲口对其心腹所言。言昨夜子时三刻后,赵老将军于御花园假山处偶遇陛下,陛下……衣着极其怪异,非丝非麻,露臂露腿,短裙过膝……且举止……举止……”幕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状似疯癫,口中发出……‘喵呜’之声,形如……中邪。”
室内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诸葛亮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案几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动作极轻,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随之一沉。
“衣着怪异,露臂露腿,短裙过膝?”诸葛亮的声音平静无波,重复着这几个词,如同在咀嚼一块坚冰。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案上的密报,最终落在那名年轻宦官身上。“小安子,昨夜当值御前的宫女内侍,可有异常?”
被唤作小安子的宦官立刻躬身,声音尖细却清晰:“回丞相,昨夜当值之人皆无异动。只是……陛下寝殿当值的小黄门黄皓,寅时初刻曾神色慌张地离开过片刻,说是……内急。约半盏茶功夫方回。地点……似是靠近御花园回廊的僻静处。”
诸葛亮的眼神骤然深邃了几分,如同寒潭投入了一颗石子。
“黄皓……”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在案几上又轻轻敲了一下。“知道了。继续盯着,任何人,任何异常,事无巨细。”
“诺!”小安子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诸葛亮的目光重新投向案上的密报,久久不语。那关于“喵呜”之声和中邪之状的描述,在他深邃的眼瞳中反复沉浮。露臂露腿的短裙?这绝非蜀锦,更非任何己知的异族服饰……这“中邪”之状,又与那“掌心雷”……有何关联?
他缓缓拿起羽扇,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扇柄。昨夜赵云那极力维持平静却难掩惊涛的眼神,此刻在他脑海中无比清晰。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必然是看到了远超“举止怪异”的景象。
“传令,”诸葛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严密监控所有可能接触异闻之人,尤其是……宫中内侍。任何试图打探、传播、或与此事有牵连者,即刻拿下,严加讯问。”
“诺!”幕僚们肃然领命。
“另外,”诸葛亮顿了顿,目光如电,“去查。不惜一切代价,查清那‘奇装’的来历,是何布料?何处所出?宫中可有类似记录?宫外……可有流传?”
幕僚们心中一凛,知道丞相这是要将昨夜那场诡异风波彻底掀开。他们躬身应诺,迅速退下安排。
署内只剩下诸葛亮一人。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苑深处那巍峨的殿宇轮廓,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露臂露腿的短裙,怪异的猫叫……这绝非寻常!陛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背后,又隐藏着何等骇人的秘密?
他负手而立,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峭。那枚小小的、深蓝色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塑料纽扣,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御花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者……己经悄然落入了一只冰冷而贪婪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