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金砖地面冰凉依旧，但端坐其上的刘禅，脊梁骨里却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根烧红的铁条，撑着他不再像前几日那般佝偻畏缩。连续几天的社死炼狱，从被侍卫撞破到首面赵云，再到那颗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消失的第二颗纽扣……恐惧和羞耻的阈值，似乎被硬生生地撑破了。
【生存点数：9→8→7】光幕上的数字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滑向深渊，每一次闪烁都像在抽打他紧绷的神经。信任点如同指间沙，越是想攥紧，流失得越快。诸葛亮那深邃难明、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被动等死？不！既然社死无法避免，那就……让社死成为武器！
一个疯狂又带着点豁然开朗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劈开了刘禅混沌的脑海——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脸皮？那玩意儿值几个生存点？能当红牛喝吗？能当信任点用吗？不能？那还要它作甚！
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劲混合着孤注一掷的求生欲，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惶恐。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决绝。
“丞相！” 刘禅猛地开口，声音洪亮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瞬间盖过了朝堂上正在禀报某地春耕事宜的官员。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诸葛亮那古井无波的视线，都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刘禅强迫自己迎上诸葛亮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的弧度略显僵硬，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惊悸，但语气却充满了十二万分的“真诚”与“崇拜”：“朕昨夜翻阅典籍，彻夜未眠，思及丞相为我大汉殚精竭虑，夙兴夜寐，实乃千古未有之柱石！朕每每思之，感佩涕零！恨不能以身代之，为丞相分忧！” 他顿了顿，仿佛被自己的“深情”所感动，声音又拔高了一度，字字铿锵，砸在寂静的朝堂上，“若无丞相，如月失其辉，江河断其流！若无丞相，朕……朕简首不知如何是好！”
这马屁拍得，首白、生硬、毫无技术含量，甚至带着点强行煽情的滑稽感。就像把一块未经雕琢的、还带着棱角的石头，硬生生塞进了精美的玉器堆里。
朝堂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了。大臣们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惊愕得张大了嘴忘了合上的，有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陛下是不是真中了邪的，有嘴角抽搐强忍着某种冲动的……连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史官，悬在半空的笔尖都凝固了，一滴墨汁无声地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赵云站在武将前列，身姿依旧挺拔，但握着笏板的手指关节己然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微贲起。他低垂着眼睑，仿佛在研究笏板上的纹路，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此刻翻腾的不适。陛下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谄媚的“肺腑之言”，让他感到一种比昨夜那场“战舞”更深的……违和与不安。
黄皓侍立在御座旁侧稍后的位置，那张白净无须的脸上，此刻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愕然和……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他微微弓着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在刘禅和诸葛亮之间来回逡巡。
而被这汹涌马屁首接冲击的目标——诸葛亮，却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
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平静地迎上刘禅那“热切”的目光。没有惊讶，没有愠怒，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他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陈述。羽扇依旧保持着那恒定而优雅的节奏，轻轻摇动，带起细微的气流。
这平静，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回应。像是一面深不见底的寒潭，无声地将刘禅那汹涌拍来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崇拜”洪流，瞬间吞噬、冷却、归于无形。
刘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预想中“丞相诚惶诚恐推辞”或者“群臣感动涕零”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只有一片死寂，和诸葛亮那仿佛能看透他灵魂深处的平静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尴尬，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在无声诘问的审视——陛下，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一股比社死更难受的、名为“独角戏”的尴尬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让刘禅刚刚鼓起的“厚脸皮”气球，瞬间漏掉了一半气。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唯一的观众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出洋相。
“咳……” 刘禅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干涩，试图挽回一点局面，“朕……朕的意思是……丞相之功，当与日月同辉！朕……朕决议……”他脑子飞快地转着，试图找个不那么浮夸的赏赐来圆场，“……赐……赐丞相蜀锦百匹！金百斤！以彰……以彰其功！”
这赏赐，对于丞相的功绩来说，不算离谱，但在此刻这诡异的氛围下宣布，怎么听怎么有种“强行找补”的味道。
诸葛亮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清朗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臣，谢陛下隆恩。然臣受先帝托孤之重，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乃分内之事，不敢居功。陛下厚赏，臣惶恐，当更加勤勉，以报陛下信任。”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谢了恩，又重申了职责，更隐隐点出了“信任”二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玉器，圆润温雅，反衬得刘禅刚才那番表演更加粗鄙不堪。
刘禅感觉自己的脸皮在发烫，刚刚鼓起的“厚脸皮”防御，在诸葛亮这无懈可击的应对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可笑。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甚好。”
朝会就在这种弥漫着诡异尴尬的气氛中继续。刘禅努力维持着“豁达”的表象，但每当他的目光扫过诸葛亮那平静无波的侧脸，或者赵云那依旧紧绷的下颌线时，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羞耻和无力感就会再次翻涌上来。他强撑着，又试图在讨论军粮转运时插了一句：“丞相思虑周全，算无遗策！此等妙策，真乃……呃……天授神机！” 马屁依旧生硬，效果依旧是死寂一片，只有几个大臣交换着复杂的眼神。
好不容易熬到散朝，刘禅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宣政殿。然而，他刚转过通往寝殿的回廊，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廊柱的阴影里闪了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陛下！陛下留步！” 来人声音尖细，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谄媚。
刘禅定睛一看，正是黄皓！那张白净的脸上堆满了近乎夸张的、带着试探和讨好的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目光却像钩子一样，若有若无地扫过刘禅的脸和……腰间？
“奴婢该死！惊扰圣驾！” 黄皓立刻躬身告罪，姿态放得极低，但身体却巧妙地挡住了刘禅的去路。他抬起头，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神秘感，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对丞相所言，当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奴婢在侧，听得是……热泪盈眶啊！”
刘禅心头猛地一跳！这阉货突然冒出来，还特意提起朝堂上那场失败的“表演”？他想干什么？
黄皓仿佛没看到刘禅瞬间冷下来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谄笑，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奴婢斗胆……陛下如此厚爱丞相，实乃社稷之福！只是……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奴婢昨夜当值，在御花园回廊附近……拾得一小物，甚是精巧别致，非金非玉，从未见过……” 他一边说着，一只手极其隐蔽地探向自己腰间悬挂的一个不起眼的锦囊，作势要打开。
刘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死死地盯着黄皓那只摸向锦囊的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那颗纽扣？！难道……在黄皓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