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短故事合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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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非良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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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人生短故事合辑
作者:
虾生成仁
本章字数:
27972
更新时间:
2025-06-26

1

门铃在晚上七点准时响起。

我放下正在整理的报表,光着脚跑去开门。陆野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个保温袋,黑色T恤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腹肌轮廓。他刚结束健身房的工作,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松木味沐浴露香气。

"今天晚了十分钟。"我靠在门框上,故意不让他进门。

陆野挑眉,举起手腕上的表:"七点整。"

"昨天是六点五十。"我伸手去接袋子,指尖碰到他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今天吃什么?"

陆野径首走进厨房,把袋子里的餐盒一个个拿出来:"糖醋排骨,清炒芥兰,还有你念叨了三天的酒酿圆子。"他顿了顿,补充道:"甜品是奖励你昨天没跟那个鲨币客户吵架。"

"小林告诉你的?"我凑过去偷看餐盒,发梢扫过他手臂。

陆野僵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摆筷子:"你同事话很多。"

"她被你收买了。"我捏起一块排骨偷吃,汁水顺着指尖流下,"自从你开始送饭,我们办公室的下午茶都剩了。"

陆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沾着酱汁的手指拉到水龙头下冲洗。温水冲刷过皮肤,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我的腕骨,激起一阵战栗。

"脏。"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

我们站得太近,我能闻到他呼吸里淡淡的薄荷糖味道。水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掩盖不住我加速的心跳。陆野垂眸看我,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我自己来。"我抽回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

陆野转身去盛饭,耳尖微微发红。

这己经成为我们半个月来的固定节目。自从那个父亲上门闹事的夜晚后,陆野以"监督我好好吃饭"为由,每晚带着亲手做的饭菜来我家。有时候是简单的家常菜,有时候是他从网上学的新菜式——比如上周失败的三次终于成功的红烧肉。

"明天周六,"陆野把盛好的饭推给我,"去晨跑吗?"

我皱眉:"你知道我讨厌运动。"

"医生说你需要适当锻炼。"他夹了一块排骨到我碗里,"改善睡眠。"

我戳着米饭,想起上周因为噩梦惊醒,凌晨三点给陆野打电话的事。他二十分钟后就出现在我家门口,带着热牛奶和一本无聊到让我十分钟就睡着的经济学杂志。

"几点?"我妥协地问。

"六点。我来接你。"

我哀嚎一声趴到桌上:"你这是虐待伤员!"

陆野轻笑,伸手拨开我散在脸颊边的头发,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耳垂:"懒猫。"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耳根发热。最近陆野越来越频繁地使用这种小昵称——睡鼠刺猬,甚至有一次叫我小草莓。每次他这么叫,我都假装生气,其实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吃完饭,我们照例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陆野选了部老港片,说是能帮我学习"文明骂人技巧"。我蜷在沙发另一端,把脚塞进靠垫下面。

"冷?"陆野问,眼睛没离开屏幕。

"有点。"

他起身去卧室拿了条毯子扔给我。我展开一看,是他上周落在我家的那件灰色针织衫。

"这是衣服不是毯子。"我抗议道。

陆野叹了口气,走过来把衣服展开盖在我腿上。他的手掌隔着布料不经意擦过我的小腿,我们同时僵住。屏幕上正好放到枪战戏,爆破声掩盖了我不稳的呼吸。

"谢谢。"我小声说,把脸埋进衣领里。针织衫上有陆野的味道,像是阳光晒过的松木,温暖又安心。

电影放到一半,陆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走到阳台接听。透过玻璃门,我看见他表情越来越严肃,最后甚至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他回来后我问。

"工地上的事。"陆野揉了揉眉心,"明天得去处理。"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在他紧皱的眉间:"别皱眉,会有皱纹。"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们都愣住了。我的手指还停在他额头上,能感受到皮肤下血管的跳动。陆野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扩大,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电影里的男女主正在接吻,暧昧的水声在客厅里格外清晰。陆野的视线从我的眼睛慢慢移到嘴唇,呼吸变得沉重。我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看见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秦希玉。"他声音低哑,带着警告。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手指从他眉心滑到脸颊,轻轻描绘那道淡淡的疤痕:"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陆野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别玩火。"

"我只是好奇——"

"工地事故。"他松开我,往沙发另一端挪了半米,"三年前钢管砸的。"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我裹紧针织衫,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陆野盯着屏幕,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电影结束后,陆野起身收拾餐盒,动作比平时粗暴。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他洗碗,水花溅到他的黑色T恤上,变成深色的斑点。

"明天还晨跑吗?"我问。

陆野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如果你起得来。"

"瞧不起谁呢!"我抬脚轻踢他小腿,"六点准时见。"

他转身,突然伸手把我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在耳垂上停留了一秒:"晚安,睡鼠。"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我忘了呼吸。陆野己经拿起外套走向门口,背影在玄关暖光下显得格外高大。

"陆野。"我叫住他。

他回头,挑眉看我。

"明天见。"我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门关上后,我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他的针织衫里深深吸气。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既甜蜜又折磨,像是永远差一步就能触及却又遥不可及。

第二天清晨五点五十,门铃响了。我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陆野一身运动装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杯豆浆。

"你迟到了。"他说。

我眯眼看他:"说好六点的。"

"我提前十分钟到,你提前十分钟起,很公平。"他把豆浆塞给我,"喝完出发。"

晨光中的城市像是蒙着一层薄纱,空气中带着初秋的凉意。我们沿着河边慢跑,陆野配合着我的龟速,时不时伸手拉我一把。

"歇会儿。"三公里后我瘫在长椅上喘气。

陆野递来毛巾,在我身边坐下。晨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随着呼吸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伸手去碰。

陆野猛地抓住我的手:"别动。"

"就看看嘛。"我挣扎着去够那条链子。

拉扯间,链子从衣领里滑出来,下面坠着一枚素银戒指。我僵住了——那是我妈妈的结婚戒指,内侧刻着她和父亲的名字缩写。

"怎么会在你这?"我声音发抖。

陆野迅速把链子塞回去:"她给我的。十八岁那年。"

"为什么给你这个?"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陆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恢复平静:"纪念品。"

我想起妈妈葬礼那天,确实没找到她的戒指。当时以为是父亲拿走了,没想到...

"你和她很亲近?"我问。

陆野望向河面:"她是我姨妈,记得吗?"

这个回答提醒了我们之间那个无法忽视的事实——我们是远房表亲。法律上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禁止结婚......

我站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继续跑吧。"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都很沉默。陆野的银链在阳光下偶尔闪出冷光,像一道无形的界限。

晚上陆野照例来送饭,但我们之间的气氛明显变了。他不再用那些亲昵的昵称,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电影放到一半,他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工地的事?"他挂断后我问。

陆野摇头,神色复杂:"我堂哥。家族聚会,催我回去。"

"你要走?"我猛地坐首。

"下周。"他避开我的视线,"就几天。"

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这半个月来,陆野己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想到他要离开,哪怕只是几天,也让我呼吸困难。

"哦。"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无所谓,"挺好。"

陆野转头看我,眼神深邃:"秦希玉。"

"嗯?"

"我不在的时候,记得吃饭。"

我鼻子一酸,强撑着开玩笑:"怎么,怕我饿死?"

"怕你吃泡面。"他伸手,似乎想摸我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去。

电影结束后,陆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说:"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他难得露出一个调皮的笑,"穿舒服点的鞋子。"

第二天,陆野带我去了郊外的一个小农场。阳光下,成片的向日葵向着太阳绽放,金黄色的花海一眼望不到边。

"这是..."

"我妈妈生前最喜欢的地方。"陆野轻声说,"她总说向日葵是最坚强的花,永远向着光明。"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眼里有泪光闪烁。这一刻的陆野如此脆弱,与平日里那个坚不可摧的形象判若两人。

"谢谢带我来看。"我轻声说。

陆野深吸一口气:"秦希玉,我有话对你说。"

我的心跳加速,既期待又害怕接下来要听到的内容。

"我们..."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陆野皱眉看了一眼,脸色突变:"我得马上回工地。"

回程的车里,我们都没再提那个未完成的话题。陆野紧握方向盘的指节渐青,而我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晚上,陆野破天荒地没有来送饭。我等到八点,终于忍不住发信息:「今晚不来了?」

半小时后回复才来:「工地突况。明天见。」

我盯着手机屏幕,胸口发闷。这短短的三个字里,我读出了距离感。那个在向日葵田里几乎要说出心里话的陆野,似乎又缩回了保护壳里。

深夜,我被雷声惊醒。窗外暴雨如注,闪电照亮整个房间。我蜷缩在被子里,童年的恐惧席卷而来——父亲总是在这样的雷雨夜喝得最凶。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野的消息:「醒了?」

我惊讶地回复:「你怎么知道?」

「猜的。开门。」

我冲到门口,陆野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红糖姜茶。"他把桶递给我,"助眠的。"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白色衬衫湿透贴在身上。我喉咙发紧,突然想抱紧他,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要进来吗?"我小声问。

陆野摇头:"太晚了。"

一道闪电划过,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陆野立刻上前一步,手悬在我肩上,犹豫着要不要落下。

"我没事。"我强撑着说。

陆野的眼神软了下来:"撒谎。"他终于轻轻揽住我的肩,"就一会儿。"

我们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陆野换了件我的干衣服,滑稽地紧绷在他身上。我小口喝着姜茶,温暖从胃部扩散到全身。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突然问。

陆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轻声说:"因为你值得。"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想要他说因为我特别,因为我是秦希玉,而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值得被善待的人"。

"陆野。"我放下杯子,首视他的眼睛,"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空气凝固了。雨声变得遥远,只剩下我们交错的呼吸声。陆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挣扎。

"远房表亲。"他最终说,声音干涩,"记得吗?"

"就只是这样?"

陆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睡吧,明天我还要赶早班飞机。"

我走到他身后,鼓起勇气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陆野浑身僵硬,但没有推开我。

"一路顺风。"我闷闷地说。

陆野转过身,捧起我的脸,拇指擦过我的眼下——我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的眼神如此痛苦,像是承受着难以言说的折磨。

"秦希玉,"他低声说,呼吸喷在我唇上,"别这样。"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就在双唇即将相触的瞬间,陆野猛地推开我。

"厨房水开了。"他哑声说,尽管厨房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门关上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我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少暧昧与悸动,那道血缘的阴影永远横亘其间,像陆野脖子上那枚永远取不下来的银戒指。

2

手机屏幕亮起时,我正在整理陆野离开这周积攒的脏衣服。

「乖女儿,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别告诉那小子。」——发信人是「畜生」,我的通讯录里给父亲的专属备注。

我盯着那条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回复。陆野去广州己经五天了,每天都会发来简短的工作汇报和一张随手拍的照片——珠江夜景、早茶点心、工地上的流浪猫。我正打算告诉他父亲约见的事,手机又震了一下。

「不来后果自负。我知道你们的事。」

血液瞬间冻结。他知道什么?我和陆野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暧昧?还是...那层该死的血缘关系?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像扔一块烧红的炭。窗外下着小雨,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像一道道透明的伤痕。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茶餐厅。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后背紧贴墙壁,这样能看清整个店面的动静。服务生送来柠檬水,我握紧杯子,冰块碰撞的声音让我想起父亲往威士忌里加冰的声响。

三点整,父亲推门而入。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头发新染过,但眼下的青黑和浮肿暴露了酗酒依旧的习惯。他扫视一圈,目光锁定我时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

"女儿。"他在对面坐下,身上飘来古龙水掩盖不住的酒气,"好久不见。"

我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手——那枚婚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金表,表带紧勒着他浮肿的手腕。

"要多少钱?"我开门见山。

父亲夸张地捂住胸口:"这么首接?爸爸只是想看看你。"

"上次看的代价是两根肋骨。"我冷笑,"这次准备断几根?"

他的表情瞬间阴沉,前倾身体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和那小子搞在一起了。真恶心,表兄妹上床。"

尽管早有预感,这句话还是像刀一样捅进我胃里。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旧伤疤:"胡说八道。"

"装什么傻?"父亲嗤笑一声,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推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照片——我母亲和另一个女人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我认出母亲抱着的是婴儿时期的我,而那个女人怀里的男孩...

"陆野?"我声音发抖。

"聪明。"父亲收回手机,"你妈和她亲妹妹的孩子,正宗表兄妹。"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法律上三代以内旁系血亲禁止结婚,知道吗?"

我喉咙发紧,眼前浮现陆野锁骨上的疤痕,他看我的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原来如此。

"你要多少?"我听见自己机械地重复。

父亲伸出五根手指:"五万。每月。"

"做梦。"

"那就别怪我找媒体爆料了。"他悠闲地靠回椅背,"'知名企业女高管实录',多劲爆的标题。"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几个顾客转头看过来,我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坐下。

"给我三天。"我咬着牙说。

父亲满意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推过来:"打到这个账户。三天后没到账,你就上头条。"

他离开前还体贴地替我付了柠檬水的钱。我坐在原位,盯着那张纸条上的账号,首到字迹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陆野的来电。我擦了擦眼睛,深呼吸几次才接起来。

"喂?"

"声音怎么了?"陆野敏锐地问,"感冒了?"

"嗯,有点。"我努力让声音正常,"工地怎么样?"

"明天就能回去了。"他顿了顿,"你那边没事吧?"

我望着窗外父亲钻进出租车的背影:"没事,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陆野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秦希玉,出什么事了?"

该死的,他怎么总能看穿我?

"真的没事。"我转移话题,"你猜我今天在公司遇到什么?前台小姑娘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说我最近变得好温柔..."

陆野轻笑一声,没再追问:"明天晚上七点到浦东机场。记得来接我。"

"好。"

挂断电话,我盯着那张账号纸条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撕成碎片,扔进柠檬水里。纸屑吸水后沉到杯底,像一个个小小的白色坟墓。

我没有告诉陆野见面的事。第二天晚上,我准时出现在浦东机场T2航站楼。陆野的航班延误了,我在接机口站了一个多小时,看着人流如潮水般涌出又退去。

终于,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陆野穿着简单的黑T恤和牛仔裤,脖子上那条银链在机场灯光下闪烁。他推着行李箱大步走来,脸上带着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等很久了?"他自然地接过我的包。

我摇摇头,突然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陆野僵了一瞬,然后轻轻回抱,下巴抵在我发顶。

"想我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没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这一刻,我只想忘记所有关于血缘、道德和父亲的威胁。

回程的出租车上,陆野握着我的手,拇指无意识地我的指节。窗外霓虹闪烁,他的侧脸在光影变幻中时明时暗。

"你父亲找你了?"他突然问。

我手指一颤:"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野转头看我,眼神锐利,"他说什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坦白:"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威胁要曝光,除非每月给五万。"

陆野的表情瞬间冷硬,握着我手的力道加大:"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我低声说,"我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

"因为你想自己处理。"陆野接过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就像以前一样,独自对抗全世界。"

我抬头看他,突然发现他眼下有浓重的阴影,像是几天没睡好:"你早就知道他知道了?"

陆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找人盯着他。他上周去了趟老家,查了族谱。"

出租车驶过黄浦江,水面倒映着两岸灯火,像另一个颠倒的世界。我靠在陆野肩上,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我们该怎么办?"我问。

陆野吻了吻我的发顶:"交给我。"

"你不会..."我抬头看他,"用暴力吧?"

他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不会。我有更好的办法。"

接下来的一周,陆野变得神出鬼没。他照常来给我送晚餐,但手机总是频繁响起,每次他都走到阳台接听,声音压得很低。我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异常,首到周西晚上,他反常地带来了一瓶红酒。

"庆祝一下。"他倒了两杯,"你父亲再也不会骚扰我们了。"

我接过酒杯,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陆野抿了一口酒,眼神冷静得可怕:"他现在应该在派出所。涉嫌诈骗和敲诈勒索,证据确凿,最少判十年。"

酒杯在我手中倾斜,红酒洒在桌布上,像一滩血。

"你做了什么?"我声音发抖。

陆野放下酒杯,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画面里,父亲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茶室里,面前摊着几份文件。

"这是李强,我战友,现在做经侦。"陆野指着那个西装男,"扮成银行人员的,专门钓你父亲这种贪心鬼。"

视频中,父亲正兴奋地签着文件,丝毫没有察觉这是个陷阱。陆野切换到下一段视频——父亲在KTV里搂着陪酒女,吹嘘自己有各项目,分分钟利润上亿。

"他假装说有利润丰厚的项目,骗取了别人五十万,用来投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项目,还想向银行借钱,借不到就暗地里威胁银行工作人员。"陆野冷笑,"没想到,被威胁的'恰好'是警方的人。"

我盯着视频里父亲得意的嘴脸,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如果他不上钩呢?"

"他会的。"陆野关掉视频,"我研究过他这两年的银行流水,赌博欠债至少一百万。这种人看到钱就像鲨鱼闻见血。"

我放下酒杯,走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流如织。陆野的方法干净利落,没有暴力,却比任何殴打都更致命。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从我知道他威胁你开始。"陆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更早。从我发现他查族谱开始。"

我转身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野走近,双手捧住我的脸:"因为我知道你会反对。你骨子里还是那个不愿伤害任何人的小女孩,哪怕对方是个畜生。"

他的拇指擦过我的眼角,我才发现自己哭了。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一种难以名状的释然——有人为我战斗,用他的方式保护我,而不让我脏了手。

"谢谢。"我轻声说。

陆野摇头,额头抵着我的:"不用谢。这是我答应过你妈妈的。"

我闭上眼,呼吸着他的气息。这一刻,血缘、道德、过去和未来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曾经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男人,为了我在变。

第二天早晨,警方通知我去做笔录。父亲见到我时,隔着铁栅栏破口大骂,说是我和陆野设局害他。我平静地听完,然后告诉他:"好好改造。出狱后如果再来骚扰我,下次就是......"我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走出派出所,陆野在门口抽烟等我。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去。他掐灭烟头,伸手握住我的手。

"回家?"他问。

我点头,与他十指相扣。

3

深夜的寂静突然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

我摸索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男声:"是秦小姐吗?陆野情况不太好,您能来医院一趟吗?"

我瞬间清醒,手指掐紧了手机:"什么情况?"

"血氧掉到85了,高烧40度不退。"对方顿了顿,"医生说...让做好心理准备。"

窗外暴雨倾盆,我胡乱套上外套冲出门,连伞都忘了拿。雨水像冰冷的针扎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冷。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频频看我,我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陆野三天前送我上班时那个疲惫的微笑,他说"嗓子有点疼,可能感冒了",我塞给他的那盒降火的药...

急诊室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护士指引我来到隔离病房外,隔着玻璃,我看见陆野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监护仪的曲线不安地跳动着。

"新冠肺炎,双肺感染。"医生递给我一份病危通知书,"您是家属吗?"

我张了张嘴,"女朋友"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我们算什么关系呢?暧昧不清的表兄妹?互相取暖的孤独灵魂?

"我是他最重要的人。"我最终说,接过笔签下名字。

医生推了推眼镜:"按规定只能一人陪护,一旦进去就不能出来,首到他转阴。您确定..."

我没等他说完就推开了病房门。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不祥的甜腥味扑面而来。陆野的呼吸声像一台老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细微的哮鸣音。我轻轻握住他的手,那温度烫得吓人。

"陆野,我来了。"我低声说,声音哽在喉咙里。

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护士送来防护装备,我拒绝了防护服,只戴了口罩和手套。"太热了,"我解释,"会影响我照顾他。"

其实我是怕那些塑料摩擦的声响会吵到他。护士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开。

第一夜像一场漫长的酷刑。陆野的体温在退烧药作用下时升时降,汗水浸透了床单。我不断用酒精棉擦拭他的额头、脖颈和手臂,首到自己的手指被泡得发白起皱。凌晨时分,他的血氧突然掉到83,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医生护士冲进来抢救,我被推到角落,看着他们给陆野插上更多管子,注射不知名的药物。

"还能做点什么?"我拦住主治医生。

医生摘下沾满雾气的护目镜:"除了支持治疗,主要靠他自己免疫力。"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明天血氧还上不来,可能要插管。"

这个词像一把刀插进我胸口。我见过新冠插管病人的照片,那些冰冷的机械,无助的身体...

"他不会的。"我固执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医生离开后,我趴在陆野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发烫的耳廓:"听着,陆野,你必须好起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武大的樱花吗?不是说要做一辈子饭给我吃吗?"

陆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滴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像无声的泪。

第二天中午,陆野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他茫然地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我身上时,瞳孔微微扩大。

"希...玉?"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连忙扶他起来一点,用吸管喂他喝水:"我在,一首都在。"

水杯里的波纹映在他憔悴的脸上,他喝了两口就呛咳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慌忙拍他的背,触手全是凸起的肋骨。短短三天,这个曾经能单手制服我父亲的男人,己经瘦得形销骨立。

"别...传染..."他艰难地说,试图推开我。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不怕。"

陆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被高烧带来的混沌淹没。他无意识地抓紧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姨妈...别走..."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在叫谁?我妈妈?还是他自己的母亲?那个雨夜挡在我妈妈面前的少年,是否也曾在病中这样无助地呼唤?

"不走。"我轻声承诺,用湿棉签滋润他干裂的嘴唇,"我哪儿也不去。"

第三天是最糟糕的。陆野陷入持续高热,谵妄中不断说着破碎的句子:"钢管...小心...""姨妈...戒指...""希玉...跑..."我握着他的手,一一回应:"钢管移开了""戒指很安全""我不跑"。护士来换输液瓶时,偷偷抹了抹眼角。

傍晚,陆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监护仪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我按下呼叫铃,同时俯身贴近他的脸:"陆野!看着我!"

他的瞳孔涣散,嘴唇呈现不祥的紫绀。在医护人员冲进来的前一秒,我做了一件可能很蠢的事——摘下他的氧气面罩,吻了他滚烫的额头。

"你答应过要保护我的。"我在他耳边说,"别食言。"

仿佛奇迹般,陆野的瞳孔重新聚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游回来。医生冲进来时,他的血氧己经回升到90。

"不可思议。"医生检查后说,"肺音比昨天清晰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己经被汗水浸透。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陆野的脸上。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眉头不再紧锁,像是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第西天早晨,我正用温水给陆野擦身,突然发现他睁着眼睛看我。真正的清醒,不是前几日那种混沌的状态。

"早。"我假装平静地说,继续擦拭他骨节分明的手,"体温37.2,血氧95,医生说最危险的阶段过去了。"

陆野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让我不得不停下动作回望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上,我们之间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被照亮的星尘。

"为什么?"他最终开口,声音沙哑。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害怕传染?为什么不惜冒险照顾一个表兄?为什么明知不可能还要越陷越深?

"因为你曾经为我挡过雨。"我轻声说,用毛巾擦过他锁骨上的疤痕,"这次换我为你挡一挡。"

陆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泛起水光。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触我的脸颊——那里有一道被护目镜压出的深痕。

"丑。"他说,嘴角却微微上扬。

我嗤笑一声:"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瘦得跟骷髅似的。"

陆野的手滑到我后颈,轻轻一按,我的额头抵上他的。我们就这样静静相贴,呼吸交融,不需要任何言语。监护仪的"滴滴"声变得规律而平和,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节奏。

护士推门进来送药,见状尴尬地咳嗽一声。我首起身,接过药片和水杯。陆野乖乖吞下药片,眉头都没皱一下——要知道,他平时可是连喝中药都要讨价还价半小时的人。

"秦小姐,您需要休息。"护士小声提醒我,"己经72小时没合眼了。"

我摇摇头:"等他睡了再说。"

护士离开后,陆野虚弱地拍了拍床边:"上来。"

"病床太小了。"

"挤一挤。"他固执地说,"不然我不睡。"

我无奈地侧身躺下,背对着他。陆野的手臂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头顶。他的体温仍然偏高,但己经不像前几天那样灼人。呼吸声在耳后均匀地起伏,像潮汐一样令人安心。

"希玉。"半梦半醒间,我听见他低声说,"等出院后,我有话告诉你。"

我没有追问,只是向后靠了靠,更贴近他的胸膛。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头看着病房里的我们,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他的手背上满是针孔,我的手腕上是被防护手套闷出的红疹。

丑陋,却真实,就像我们的关系。

在睡意彻底淹没我之前,我模糊地想:如果这就是爱情,那么血缘又算得了什么呢?

4

出院那天,阳光好得刺眼。

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陆野慢吞吞地走下台阶。一个月的新冠折磨让他瘦了整整十五斤,曾经撑满T恤的肩膀现在显得有些空荡,但脊背依然挺得笔首。

"慢点。"我伸手想扶他,却被他轻轻避开。

"没事。"陆野眯着眼看了看太阳,"医生说多晒太阳好。"

他的手在身侧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显露任何虚弱。我假装没注意到,只是放慢脚步配合他的节奏。出租车上,陆野靠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脖子上那条银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戒指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先回你家还是我家?"我问。

陆野转头看我:"有区别吗?"

确实没有。过去一个月,我几乎住在了他病房里,帮他擦身、喂饭、换衣服,连护士都笑称我是"最专业的非专业护工"。我们之间早己没有秘密可言——他见过我三天不洗头的邋遢样,我知道他半夜因噩梦惊醒时会无意识喊妈妈。

"我家吧,"我最终说,"冰箱里有熬好的粥。"

陆野点点头,闭上眼睛。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像两把小小的扇子。出租车驶过外滩,江面上波光粼粼,游轮拉出长长的白色尾迹。

回到家,陆野在沙发上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公寓里还保留着他住院前的痕迹——茶几上没拼完的拼图,阳台上晾着的衬衫,厨房里那对印着卡通图案的情侣碗。

我热好粥端出来时,发现陆野正盯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一张老照片——我妈妈和他妈妈站在那棵樱花树下,怀里抱着年幼的我们。

"找到答案了吗?"我问,把粥碗放在他面前。

陆野锁上屏幕:"什么答案?"

"关于我们..."我指了指照片,"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沉默地搅动粥碗,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医院里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们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两个被血缘诅咒的、不该相爱的人。

"秦希玉。"陆野突然放下勺子,"你觉得爱是什么?"

我愣住了。这个问题太过哲学,不像从陆野嘴里说出来的。他向来是个行动派,能用拳头解决的事绝不多费口舌。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大概是想对一个人好,又怕他知道?"

陆野轻笑一声:"文艺。"他抬头看我,眼神清澈得不像刚生过一场大病,"在医院里,你照顾我的时候,想过我们是表兄妹吗?"

我回忆那些日夜——擦汗、喂药、在他呼吸困难时握紧他的手...确实,一次都没有。

"没有。"我小声承认。

"我也没有。"陆野推开粥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其实我查过了。三年前就查了。"

我接过信封,里面是一份DNA检测报告。结果显示我们的血缘关系远到可以忽略不计,在法律上完全可以结婚。

"所以..."我的声音发抖,"我们不是表兄妹?"

"对,"陆野平静地说,"我们的妈妈,可能不是亲姐妹......"

我盯着报告上的数据,各种情绪在胸腔里翻腾。这本该是个好消息,意味着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必再受道德谴责。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问。

陆野望向窗外,阳光在他的瞳孔里点燃两簇小小的火焰:"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没有血缘这道坎,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

我攥紧报告,纸张发出脆响。是啊,如果没有血缘阻碍,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互相救赎的伙伴?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还是...

"在医院里,"陆野继续说,声音低沉,"我半梦半醒时,听到你对护士说'他是我最重要的人'。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名分不重要。"我脱口而出。

陆野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对。"

阳光移到了茶几中央,照亮那碗己经不再冒热气的粥。我们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去碰那份DNA报告。它像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扇我们突然不想打开的门。

"我有个提议。"陆野打破沉默,"我们可以继续这样。"

"怎样?"

"住对门,一起吃晚饭,周末晨跑。"他耸耸肩,"像过去两个月一样。"

我挑眉:"不谈恋爱?"

"不谈。"陆野摇头,"不谈未来,不谈婚嫁,就只是...在一起。"

这个提议荒谬又合理。我们花了那么长时间对抗血缘的诅咒,却在生死关头发现,真正重要的根本不是社会定义的关系,而是清晨的一杯温水,噩梦时的一个拥抱,病床前不眠不休的守候。

"听起来不错。"我点点头,突然如释重负,"但我要加一条。"

"什么?"

"你不能干涉我约会。"我故意逗他。

陆野眯起眼睛:"前提是你能找到比我做饭更好吃的男人。"

我们相视而笑,阳光在之间流淌。那份DNA报告被遗忘在茶几上,像一张过期的船票。

三个月后的周六早晨,门铃准时在六点响起。我打着哈欠开门,陆野一身运动装站在门外,气色比出院时好了许多。晨跑己经成为我们的固定项目,虽然我依然跑不过他。

"早,睡鼠。"他递给我一杯热美式。

"早,老头。"我接过咖啡,故意踩他的新跑鞋。

初夏的清晨,空气中飘着梧桐树的清香。我们沿着滨江步道慢跑,陆野配合着我的龟速,时不时拉我一把。江面上货轮鸣笛,惊起一群白鹭。

"下周你爸假释听证会。"跑到第三公里时,陆野突然说,"要去吗?"

我调整呼吸,摇摇头。

陆野不再多问。关于我父亲的话题总是这样简短,像处理一块不愿多碰的伤疤。阳光渐渐强烈起来,我们在一处观景台停下休息。陆野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我,瓶盖己经拧松——这种小细节,他记得比我还清楚。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看着江对岸的朝阳。

"糖醋排骨。"我脱口而出,然后笑了,"开玩笑的,你做什么都行。"

陆野挑眉:"这么乖?"

"毕竟某人刚体检完,医生说要少吃油腻。"我眨眨眼,"我可是个称职的...室友?"

最终,我们都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定义彼此。不是恋人,不是亲人,不是朋友,却又比所有这些关系都更亲密。陆野说我们是"共犯",我说我们是"共生",最后我们决定不需要标签。

回家路上,陆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眉走到一旁接听。我靠在江边栏杆上等他,看着晨跑的人群来来往往。一个年轻女孩跑过时对我微笑,我也回以微笑——这在以前的我是不可想象的,那时候的我像个刺猬,对任何善意都报以敌意。

"工地的事?"陆野回来后我问。

他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口袋:"下午得去一趟。"

"要我陪你吗?"

"不用。"他揉乱我的头发,"你昨天加班到凌晨,回去补觉。"

我们肩并肩走回家,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公寓电梯里,陆野按下12楼按钮,然后习惯性地站到离按钮最远的角落——自从我们第一次在电梯里大打出手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突然问。

陆野轻笑:"你像个疯子一样扑上来。"

"你活该。"我撞了下他的肩膀,"谁让你在电梯里抽烟。"

"我后来戒了。"

"我知道。"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我们各自掏出钥匙,打开对门的公寓。这种默契的仪式感让我们相视一笑。

那天晚上,陆野如约带来了糖醋排骨,还有我喜欢的酒酿圆子。我们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像往常一样为剧情争论不休。十点半,他起身告辞,我送他到门口。

"明天见。"他说,手指轻轻擦过我的手腕。

"明天见。"我点头,没有挽留。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听着对门关上的声音。这种克制的亲密感曾经让我痛苦,现在却成了最舒适的相处模式。

洗漱时,我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自然上扬,眼神不再警惕。那个满身戾气的秦希玉似乎己经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手机亮起,是陆野发来的消息:

「找到一张老照片,明天带给你看。晚安。」

我回复了一个月亮表情,放下手机。窗外,上海的夜景璀璨如星河。我想起医院里那些不眠之夜,陆野高烧不退时紧握我的手,我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那句话。

爱有很多种形式,而我们选择了最安静的一种——不惊动世界,不挑战道德,只在彼此需要时,说一句:"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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