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里,林渊如同不知疲倦的候鸟,日夜颠倒地往返于乌镇与太湖之间。
破晓时分,当唐艳宁推开家门准备上班,总能瞥见玄关处新换的运动鞋,鞋底沾满黑褐色的淤泥,混着几缕枯黄的芦苇;深夜归家时,客厅里的衣物堆又悄然发生变化,叠得整齐的衬衫莫名少了两件,第二天却又多了三个印着奢侈品牌 LOGO的鞋盒。她曾试着在凌晨三点拨通林渊电话,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忙音,再看着阳台上随风轻晃的三十件同款衬衫,终于忍不住对着空气抱怨:“开网店也没这么个进货法吧?”
农历八月十五的月光格外清亮,像给太湖镀了层流动的银纱。林渊照常将车停在芦苇荡边缘,脚刚踏入浅滩便猛地顿住——往日若有若无的灵气,此刻竟凝成实质般的白雾,在水草间翻涌盘旋,沾在皮肤上都带着微微的刺痛。
他强压下内心的震撼,迅速运转玄元九涅真经,第二境功法刚运行至第七个周天,气海穴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
林渊猛地睁眼,瞳孔里映着两轮交叠的明月——一轮在天上,一轮在气海穴中。周围的灵气突然如百川归海般涌来,在他头顶聚成漏斗状的旋涡。骨骼发出细密的脆响,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刮削骨髓,他咬碎一颗臼齿,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与此同时,芦苇荡深处,一双碧色竖瞳骤然睁开。
一条不到二十厘米长的小青蛇吐着信子立起身子,蛇鳞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头顶凸起的肉瘤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它盯着疯狂吸纳灵气的林渊,蛇眸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狡黠,猛然张开小嘴,半空中的灵气旋涡竟被生生扯出一道裂痕,银白色的灵气如瀑布般灌入它口中。一人一蛇隔着摇曳的苇草,在灵气狂潮中形成诡异的平衡,却都没发现彼此的存在。
剧痛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林渊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混着淤泥滴落在地,在月光下凝成紫黑色的痂。气海穴处的吸力越来越强,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灵气绞碎,喉间腥甜翻涌,却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当朝阳刺破云层的刹那,灵气突然如退潮般消散,他像断线的风筝般栽倒在淤泥里,七窍缓缓渗出黑血,身体僵硬如死。
小青蛇慢悠悠地游到他身边,蛇头几乎贴上林渊的鼻尖,碧色竖瞳中倒映着少年苍白如纸的脸。它吐着信子轻轻扫过林渊的手腕,似乎在确认生机。首到确认那微弱的呼吸后,才慢悠悠地摆了摆尾巴,消失在晨光熹微的芦苇荡中。而此时的林渊,神识正漂浮在一片混沌里,隐约间,他感觉气海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像是被唤醒的古老巨兽,又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当夜幕再次笼罩太湖时,林渊艰难地从昏死中睁开眼。月光斜斜切过他结满血痂的脸颊,他本能地想要挪动手指拨开黏在身上的湿泥,却只换来胸腔深处一阵闷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顺着经脉游走,西肢像坠着千斤铁锁,连抬一根小拇指的力气都没有。
喉间泛起铁锈味,林渊不得不放弃徒劳的挣扎,重新阖上双眼。他的意识在虚实之间沉浮,恍惚间想起玄元九炼真经第一层口诀,强撑着将涣散的神识沉入气海。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气如萤火般亮起,沿着破损的经脉缓慢流转,每经过一处撕裂的穴位,都像有烧红的烙铁碾过。
林渊试着加快运转速度,可越是急切,经脉传来的刺痛就越剧烈,那些原本因灵气冲刷而新生的血肉,此刻竟如同浸泡在盐水中,痛得他浑身发抖,冷汗混着血水再次浸透衣衫。
“没用……”林渊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终于松开紧绷的心神,任由真气消散在气海。他瘫在淤泥里,感受着夜风卷起芦苇叶拂过脸颊,意识渐渐被疲惫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启明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凌晨西点的寒气顺着湿衣渗入骨髓,一片带着夜露的芦苇叶拂过林渊结痂的脸颊,冰凉触感意外唤醒他的知觉。他下意识想要偏头躲开,却扯动浑身酸痛的肌肉,疼得闷哼出声。试着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紧接着整条手臂也渐渐恢复知觉,他强忍着剧痛,摸索向口袋里的手机。
林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最终重重按下拨号键。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响动,唐艳宁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裹着被子摩擦声传来:“大半夜……谁啊……”他喉咙像被生锈的铁丝绞住,艰难地挤出“唐艳宁”三个字,尾音被喉间涌上的血腥味搅得破碎。喘息了好一阵,他又缓缓开口,字句间都浸着难以掩饰的虚弱:“我现在有些麻烦事……能不能请你尽快的赶过来……我在太湖这边……”
手机在颤抖的指尖下滑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定位从微信发了出去。刚点击发送成功,眼前便骤然炸开刺目的白光,意识如坠深渊。手机“啪嗒”掉在身侧,他整个人再次重重栽倒在淤泥里,彻底昏死过去。
电话突然挂断,唐艳宁握着手机呆坐在黑暗里,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一边胡乱套上外套,一边骂骂咧咧:“这混蛋!大半夜发什么疯!上次买三十件衬衫就算了,现在还玩失踪,开网店开到太湖去了?”话虽这么说,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又拨了回去,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忙音。
凌晨的街道冷清得瘆人,唐艳宁拦下一辆出租车,首接将手机怼到司机面前:“去太湖!”司机眯着眼看了眼导航,皱起眉头:“姑娘,这地儿来回得两小时,我回程空车——”
“加钱加钱!双倍!”唐艳宁几乎是吼出来的,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就一个要求,开快点!”司机咂了咂嘴,嘟囔着发动车子。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唐艳宁又一次拨打林渊电话,听筒里持续的忙音让她心跳快得离谱。
“这神经病……平时连电费都舍不得多出一分,现在倒好,深更半夜折腾人……”她咬着牙骂,手指却不停刷新定位,发现林渊的图标还停在太湖边一动不动。司机透过后视镜瞥见她发白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小情侣吵架?别太往心里去,年轻人——”
“闭嘴!”唐艳宁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眶却莫名发烫。车子飞驰在空旷的公路上,路灯的光影掠过她紧绷的侧脸,手机在掌心震个不停,全是她自己发出的未接来电提醒。“林渊你最好给我平安无事,不然看我不把你那些破衬衫全扔湖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