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吞噬了陈家庄最后的轮廓,也吞没了时间和熟悉的法则。上一瞬还是晚稻扬花的秋日黄昏,下一瞬,冰冷刺骨的灰雾便裹挟着万籁俱寂的死寂,淹没了整个村庄。土墙草顶在粘稠的雾中如同浸泡在浑浊的墨汁里,迅速失去了边缘的清晰,化为一片无垠的灰白混沌。连犬吠鸡鸣都在这窒息的侵入中断绝,世界只剩下湿重水滴从枯朽屋檐滴落泥地的闷响——啪嗒,啪嗒——敲打着活物逐渐急促的心跳。
林默猛地睁开眼,浓重的腐败气息首冲鼻腔。他发现自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伏在田埂冰冷的烂泥里,冰凉的露水浸透了单薄的麻布衣。肌肉深处传来撕裂般的酸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角力。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指间碾过潮湿的泥地和……几粒枯硬的稻谷。目光向前延伸,本该沉甸甸垂下头等待收割的稻穗,此刻却大片大片倒伏,叶梗干枯蜷曲,蒙着一层惨淡的灰败,的谷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
“这……”嘶哑的声音堵在喉间。他昨晚还踩着这片带着土地余温的田垄,估摸着收割的时间,那时稻浪金黄,仿佛流淌着阳光。可现在,腐败的气息浓郁得呛人,土地在灰雾笼罩下迅速失去生机,泥土正渗出不祥的潮湿的暗色水渍。这不是晨雾!恐慌像细小的冰蛇,顺着脊椎往上爬。
“娘!爹!你们在哪儿?”少女尖利的哭喊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穿着碎花粗布衫的小姑娘发辫散乱,像只受惊的小鹿冲进弥漫的灰雾,却很快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吞没,只在身后留下一串惊慌失措、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最终也没入那无边的混沌中。
“见鬼了!起雾收稻子的时辰都过了?哪个狗日的乱点天灯!”另一个方向传来粗声暴喝,带着庄稼汉特有的土腔和挥之不去的睡意。是村里的莽汉陈铁柱,他刚从家中的土炕上惊醒,只穿着条汗渍发黄的粗布短裤。他揉着眼睛冲出低矮的院门,巨大的身影在雾中只是一个模糊晃动的巨大轮廓。他的铜锣嗓门徒劳地在浓雾里撞出闷响:“爹?二丫头?都死哪去了?”只有死寂回应着他,那灰白的雾墙似乎连声音都能吞噬。
恐慌开始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蔓延,如同无形的瘟疫。压抑的啜泣声、粗重的喘息声、牙齿磕碰的格格声,在这片隔绝的浓雾里交织,清晰得令人窒息。整个村庄像一个被遗弃在无声幕布上的孤立囚笼。
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他艰难地在湿滑的泥地里前行,摸索着朝村子中心那棵老槐树的方向挪动。至少那里足够空旷。他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水珠,触手处,皮肤像是被某种粘稠污浊的东西浸润过。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微光突兀地烙印在他被雾水模糊的视野中央,清晰得无法忽视——
[警告:检测到异常维度侵蚀。]
[当前侵蚀指数:1%。]
[状态:熵雾侵袭(Ⅰ阶)]
[特性:
? 环境熵增速率×2.0(生命衰竭加速)
? 光波折射紊乱(视野严重受限)
? 基础电磁失效(电子设备停摆)
? 未知生物场激活(生命形态异化风险↑)]
冰冷的蓝色文字悬浮在浓雾中,像幽魂般紧随着林默视线的焦点。
林默瞳孔猛缩。
面板?
他尝试侧身,那冰冷的文字如影随形。他环顾西周,除了同样惊惶摸索的模糊人影,什么发光体都没有。这警告……只有他能“看见”?!
没等他从这诡异信息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更剧烈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他那被泥水浸透的手指指尖旁,几株贴着田埂顽强生长的野草,就在他眼皮底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一丝绿意,叶脉像被瞬间抽干了水分般彻底枯黄、变脆,碎裂开来!腐败的气息随之愈发浓烈。
加速!这死亡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铁柱!”林默朝着记忆中陈铁柱的方向,用尽力气嘶喊,“稻子!看地里的庄稼!”声音在浓雾中嘶哑,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
那个巨大的轮廓顿住了。片刻的死寂后,陈铁柱的吼叫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从浓雾深处炸开,盖过了所有零星的哭泣:“俺的娘嘞!都蔫巴了!蔫了!老天爷瞎眼,这是要绝俺们的活路啊!”声音里那种扎根土地的农民对于赖以生存之物瞬间毁灭的绝望,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在所有能听到的人心上。
熵雾侵袭。未知生物场激活。生命衰竭加速。这些冰冷的词句在林默脑中翻滚,与周遭快速凋零的野草、远处陈铁柱绝望的嘶吼、整个村庄在死亡灰雾中绝望的挣扎,瞬间贯通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意象——他们,连同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正在某种无法理解的侵蚀下走向灭亡!
灰雾无声翻涌,冰冷地吞噬着最后一线天光。突然,一声悠长、森然、仿佛带着铁锈气息的野兽嚎叫穿透浓雾,从村子外围某个未知的黑暗角落撕裂而来——
“嗷——呜——”
那声音不似任何陈家庄人熟悉的犬吠或林中野物,充满了原始的饥渴与穿透骨髓的冰冷杀意。
雾,更浓了。死亡的寒意,无声地攀上每一个幸存者的脊梁。而视野中那个冰冷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熵雾侵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