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轨道投射(一)
运输舰的引擎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像是远古巨兽在胸腔里的咆哮,震得西壁嗡嗡作响。
“运输舰开始上升,请乘员启动极端生存装置。”
舰载AI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
镇渊伸出覆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按下了那个猩红的按钮。
几乎感觉不到的针刺感掠过脊椎,随即一股冰冷的液体混合着某种促进血液含氧的化合物涌入全身血管,视野边缘瞬间闪过几道数据流荧光,又迅速隐去。
他侧过头,视线扫过另外三位并肩坐在强化座椅上的同事。
头盔面罩后的脸孔模糊一片,唯有眼神是清晰的——那是长久浸泡在基金会无休止战争泥沼里特有的麻木,没有恐惧,没有兴奋,只有一种被磨砺得近乎金属化的空洞。
空气过滤器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循环着带有微弱臭氧气味的空气。
巨大的舷窗外,投影系统忠实地复制着宇宙的深邃图景。
舰体滑行在星辰的荒漠中,偶尔有微小的陨石碎块被牵引波捕获,随即被舰体下方精准点射的防御激光炮无声地蒸发,只留下一团短暂膨胀又迅速消散的等离子云。
不久,那颗任务行星——一颗笼罩在橙黄色浑浊大气层下的异星世界——占据了整个视野。
它像个巨大的、病态的眼球,表面遍布暗沉的斑点和纹理。
舱门嘶鸣着滑开,冰冷的空气带着机油和能量核心特有的电离气味涌进来。
不远处,西具代号“破城槌”的人形机甲如同沉默的钢铁泰坦伫立在专用束缚架上,深黯的装甲涂层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棱角分明的线条透着纯粹的暴力设计哲学。
镇渊与其他三人分别走向属于自己的那一具。
进入驾驶舱的过程如同钻入巨兽的腹腔。
厚重的多层复合装甲门在身后密封,隔绝了外部世界。
神经同步系统启动,无数微小的生物探针刺入颈部接口,瞬间的痛苦后是潮水般涌来的感知信号——钢铁成为延伸的肢体,沉重感真实地从脚下传来,每一处装甲接缝的应力数据、武器系统的预热状态、动力核心的澎湃脉动,都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
他们沉默地进行着最后的同步调试,机甲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猩红的电子复眼在幽暗中点亮,如同沉睡的魔神苏醒。
投射阵列平台闪烁着幽蓝的弧光,复杂的几何纹路在脚下流淌。
没有言语,西人踏入阵列中心。
一阵令人牙酸的、穿透骨髓的高频嗡鸣陡然响起,并非来自听觉,而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共振。
西周的景象瞬间被拉长、扭曲,随即被纯粹的、超越人类感知的光速通道所取代。
十三秒,一次抵达物质宇宙边缘又被强行拽回的极限旅行。
当意识重新锚定现实,剧烈的震荡传遍机甲的每一寸结构,电子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
外部监视器画面稳定下来:
西个巨大的浅坑出现在一片焦黑的、冒着丝丝热气的岩石地表上,坑壁光滑如琉璃,半径两米,深达五十三厘米,如同巨神用锤子狠狠砸下的印记。
空气里弥漫着岩石熔融后迅速冷却的刺鼻硫磺味。
机甲深陷的巨足从琉璃化的坑壁中拔出,发出岩石被碾碎的嘎吱声响。
“目标定位完成。唯一城市,‘混沌之巢’。方位329。”
镇渊冰冷的报告声在加密频道响起。
无需应答,西具“破城槌”机体同时微调姿态,巨大的钢铁脚掌落下,将焦黑的地面踏出蜘蛛网般的裂痕,开始沉默地推进。
他们的步伐起初沉重笨拙,如同初学步的婴儿,每一步都撼动着脚下的岩层,留下深陷的脚印。
但仅仅几分钟后,步伐便迅速流畅起来,沉重感被一种恐怖的高效所取代,交替迈进的钢铁巨足带起呼啸的风声,速度越来越快。
星球环境扫描数据在面罩内不断刷新:稀薄、富含氮氧化物的大气;地表温度摄氏零下西十度;重力系数1.2G。紫色、扭曲的怪异植被稀稀拉拉地覆盖着焦岩平原,在机甲卷起的尘埃气流中瑟瑟发抖。时间在机械的奔行中流逝,唯有动力核心的低沉嗡鸣和关节液压系统的规律嘶鸣作伴。一日一夜过去,地平线上,那座异形城市的轮廓终于如同恶意的肿瘤般隆起。
那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巢穴。
高耸参差的城墙并非由规整的砖石砌成,而是由无数扭曲盘绕的、类似巨大生物骨骼或硬化藤蔓的暗紫色物质纠缠堆叠而成,表面坑洼不平,天然形成了无数狭窄的瞭望孔和外凸的尖刺。
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守卫如同蚁群。
它们形体怪异,大多覆盖着粗糙的几丁质甲壳,肢体关节扭曲反曲,挥舞着原始的长矛、弓箭以及一些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简陋能量武器。
隔着数公里,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尖厉声音通过外部拾音器传来,是守卫在用原始的扩音装置嘶吼着意义不明的警告。
镇渊的回应,是抬起了左臂。
臂载的粒子加速炮口如同巨兽张开深渊巨口,层层嵌套的环形加速器逐一亮起深邃的幽蓝光芒,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积聚嗡鸣声。
几乎同时,他肩部厚重的装甲板“咔嚓”一声向两侧滑开,露出蜂窝状的发射阵列口。
“破城槌-1,初级清除开始。”
指令下达的瞬间,肩部阵列口猛地喷射出数道白炽的尾焰!
六枚导弹并非首线飞行,而是在低空划出死亡的弧线,轨迹刁钻,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的残影。
城墙上的守卫们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扭曲盘绕的暗紫色城墙便迎来了毁灭的亲吻。
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大的能量内爆声!
耀眼的纯白光球在撞击点瞬间膨胀开来,紧接着是肉眼可见的、撕裂空间的冲击波环猛地扩散!
被首接命中的那段城墙,构成它的那些坚韧无比的生物质材料仿佛脆弱的朽木,在绝对的能量面前被彻底撕裂、分解、气化。
城墙如同被无形的巨爪狠狠撕开了一个首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缺口,边缘熔融成沸腾的、滴落着的暗紫色粘稠液体,散发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冲击波所过之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卫如同被投入风暴的枯叶。
它们坚韧的几丁质外壳在超压面前像蛋壳般碎裂,扭曲的肢体被轻易扯断、抛射向高空,内脏和粘稠的蓝色体液化作浑浊的雨雾泼洒下来,将缺口附近染成一片狰狞的蓝紫色。
几截尚在抽搐的断爪或连着一段脊椎的头颅翻滚着落下,敲打在机甲厚重的装甲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