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混合着泥坑边缘溅起的污浊泥点。方寒的心，却在看到李三和王五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精光时，瞬间沉到了谷底。
完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将右手缩回身后，但身体卡在泥坑边缘，动作笨拙而迟缓。李三那眯起的眼睛和王五骤然放大的瞳孔，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钉在他掌心那块墨色古玉上！
“嘿嘿，方师弟，藏着掖着多没意思？” 王五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往前逼近一步，泥水溅在方寒脸上，“哥几个大老远跑来‘关心’你，怎么也得让我们开开眼吧？这破泥坑里还能淘到宝，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弄，但那份贪婪却如同实质。
“滚开！” 方寒嘶哑地低吼，身体因紧张和愤怒而绷紧。刚刚淬体后残留的力量感在体内奔涌，但更多的是面对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壮年男子的恐惧。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就算力气比之前大了些，也绝不可能是这两个常年习练粗浅武艺的外门弟子的对手！
“哟呵？脾气见长啊？” 李三冷笑一声，脸上的贪婪被凶戾取代，“看来赵师兄说得没错，你这废物最近是皮痒了！识相的，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哥俩心情好，说不定还能拉你一把。不然…”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这泥坑挺宽敞，足够埋你！”
“晚晴师姐就在附近！” 方寒强作镇定，试图用苏晚晴的名字震慑他们。他一边说，一边用左手死死抓住坑沿湿滑的草根，右脚拼命在泥壁上蹬踏，试图完全爬上来。
“苏晚晴？” 王五嗤笑一声，毫不在意，“一个外门弟子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能护你一时，还能护你一世？再说了，等她找到这儿，黄花菜都凉了！”
话音未落，王五猛地俯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狠狠抓向方寒紧握着古玉的右手手腕！又快又狠，显然是练过的把式！
方寒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那刚刚被淬炼过的身体和提升的神经反应速度救了他！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右手往怀里一缩，同时左手用力一撑，腰腹发力，整个身体如同泥鳅般向泥坑内侧滚去！
嗤啦！
王五的手掌擦着方寒的手臂掠过，只撕破了他本就破烂的衣袖。方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抓，但身体也彻底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回泥坑底部，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浆。
“妈的！还敢躲！” 王五抓了个空，恼羞成怒，啐了一口唾沫，“李三，一起上！把他按住，把东西抢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凶光毕露，再无顾忌，同时纵身跳下泥坑！泥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小腿，但这丝毫阻挡不了他们的凶性。
泥坑本就不大，两个壮硕汉子跳下来，空间立刻变得逼仄。浑浊冰冷的泥水溅了方寒满头满脸，刺鼻的腥臭味首冲鼻腔。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李三和王五己经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按住他！” 李三低吼一声，张开双臂就要去箍方寒的脖子。王五则狞笑着，目标明确地再次抓向方寒死死护在胸前的右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方寒的心脏！力量！他需要力量！刚刚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感呢？膻中穴那个微小的“点”呢？
生死关头，方寒的求生本能和刚刚被淬炼出的凶性彻底爆发！他不再去想后果，不再去管那古玉是否会暴露！他只想活下去！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不再躲避，反而迎着扑来的两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挥出左拳，砸向离他最近的王五面门！同时右腿蜷起，狠狠蹬向李三的小腹！
这完全是拼命的打法！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的凶狠！
砰！噗！
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和脚掌蹬中身体的沉闷声几乎同时响起！
“嗷！” 王五猝不及防，被方寒这含恨一拳结结实实砸在鼻梁上！剧痛伴随着酸涩感瞬间冲上脑门，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一片金星乱冒，蹬蹬蹬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泥水里，捂着脸惨叫起来。
而方寒蹬向李三的那一脚，虽然力道不轻，但李三毕竟有所防备，只是被踹得闷哼一声，踉跄了一下，并未摔倒。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似乎没想到这个一向软弱可欺的废物，此刻竟爆发出如此狠劲和力气！
“小杂种！找死！” 李三的惊愕瞬间化为暴怒！他稳住身形，眼中凶光更盛，不再去管捂脸痛呼的王五，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方寒的脑袋！这一拳势大力沉，若是砸实了，不死也要重伤！
方寒刚刚爆发一击，旧力己尽，新力未生，身体还因为反作用力而歪斜，根本无法闪避！眼看着那带着死亡阴影的拳头在瞳孔中急速放大，他只能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格挡，同时拼命将身体向一侧扭动！
嘭！
沉重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寒的左臂上！骨头仿佛要碎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泥坑边缘陡峭的土壁上！
“噗！” 一口腥甜的逆血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涌出。左臂软绵绵地垂下，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冰冷的泥水呛入口鼻，窒息感随之而来。
“废物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三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现在，看你还能往哪躲？把你那只爪子给老子松开！” 他伸出手，目标首指方寒依旧死死护在胸前、紧握着古玉的右手！
方寒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剧痛和窒息感让他意识模糊，视线都开始摇晃。他看着李三逼近的大手，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不甘。难道…刚刚看到一丝改变命运的光，就要这样熄灭在泥淖之中？
不！绝不！
就在李三的手即将触碰到他右手手腕的瞬间，一股源自膻中穴那个微小“点”的灼热感，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猛地爆发！一股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虽然微弱却极其凝聚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顺着手臂经脉，涌向他的右手！
嗡！
紧贴掌心的九劫玄玉，似乎感应到了这股力量，表面那些玄奥的暗银色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一股无形却坚韧的斥力，猛地从玉身之上爆发开来！
“嗯？” 李三的手掌眼看就要抓住方寒的手腕，却感觉指尖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壁！一股不大却极其怪异的反震之力传来，让他整条手臂都微微一麻，抓握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什么鬼东西？！” 李三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方寒的右手。那块墨玉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流转着一层极其淡薄的、非金非玉的光晕。
就是这一顿的刹那！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饱含惊怒的清叱，如同惊雷般在泥坑上方炸响！
苏晚晴！她终于循着打斗声和惨叫声找来了！
只见她撑着一把略显破旧的油纸伞，站在泥坑边缘，原本温婉秀丽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泥水里、嘴角溢血、左臂无力垂落、狼狈不堪的方寒，以及凶神恶煞逼近的李三，还有旁边捂着脸哀嚎的王五！
“苏…苏师姐？” 李三的动作彻底僵住，脸上的凶戾瞬间被慌乱取代。他没想到苏晚晴真的这么快就找来了，而且恰好撞见这一幕！虽然不惧她，但残害同门被当场撞破，终究是麻烦事。
王五也停止了哀嚎，惊恐地看着上方。
方寒看到苏晚晴的身影，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那股强行引动的奇异力量瞬间消退，膻中穴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彻底昏厥过去。但他死死咬着牙，强撑着没有倒下。
苏晚晴看着方寒凄惨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她顾不得泥泞，急忙跳下泥坑，几步冲到方寒身边，蹲下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方寒！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心疼和焦急。
“晚…晚晴师姐…我…” 方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混合着泥水从嘴角溢出。
“别说话！” 苏晚晴急忙制止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干净的小手帕，心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污血和泥水。同时，她猛地抬头，怒视着呆立一旁的李三和王五，声音冰冷得如同这秋雨：
“李三！王五！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宗门外对同门下此毒手！我要上报执事堂，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李三和王五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李三眼神闪烁，强辩道：“苏师姐，你别血口喷人！是方寒这废物自己摔进泥坑，我们好心下来救他，他不但不领情，还发疯似的攻击我们！你看王五的鼻子，就是被他打伤的！我们这是自卫！”
“对！对！是他先动手的！” 王五捂着脸，也急忙附和，指着自己还在流血的鼻子。
“自卫？” 苏晚晴看着方寒软垂的左臂、嘴角的血迹和满身的泥泞伤痕，又看看李三和王五只是略显狼狈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两个人高马大，对付一个…一个身体虚弱的人，需要把他打成这样来自卫？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吗？！此事我定要禀明吴老和执事堂，请他们主持公道！”
听到“吴老”的名字，李三和王五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忌惮。那藏经阁的老头虽然平时昏聩，但毕竟是宗门老人，资历深厚，连一些内门弟子都对他颇为客气。若他插手，事情就麻烦了。
李三脸色阴晴不定，狠狠地瞪了靠在苏晚晴怀里、气息微弱的方寒一眼，特别是他那只依旧紧握着的右手，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他压低声音，对苏晚晴道：“苏师姐，大家同门一场，何必闹得这么僵？今天这事…是我们哥俩冲动了。我们给方师弟赔个不是。” 他嘴上说着赔罪，语气却毫无诚意，反而带着威胁，“不过，苏师姐最好也劝劝方师弟，有些东西，不是他一个废物能拿得住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天我们能找到他，明天…呵。”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方寒的右手，又阴冷地扫了方寒一眼，然后对王五使了个眼色：“我们走！”
王五恨恨地瞪了方寒一眼，捂着鼻子，跟着李三狼狈地爬出了泥坑，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看着两人离去，苏晚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眼中的忧虑却更浓了。她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奄奄、却依旧死死攥着右手的方寒，柔声道：“方寒，没事了，他们走了。别怕，我带你回去疗伤。”
她尝试着去扶方寒站起来，却发现他右手紧握，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她心中疑惑，想起李三临走时那句“怀璧其罪”的威胁，不由得低头看去。
方寒心中警铃大作！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猛地将右手更深地藏进怀里，同时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嘶哑道：“晚晴师姐…我…我自己能走…不用麻烦你…”
但剧烈的动作再次牵动了伤势，他身体一软，眼前发黑，几乎又要栽倒。
“别逞强！” 苏晚晴急忙用力扶住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中那抹近乎绝望的警惕，心中一阵酸楚。她不是傻子，李三王五的贪婪眼神，方寒的异常反应，还有他手中紧握的东西…一切都透着不寻常。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没有追问，只是低声道：“好，我不看。我扶你回去。你…你抓稳了。”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方寒，费力地将他从泥坑里拖出来。冰冷的雨水打在两人身上，方寒浑身湿透，身体冰冷，左臂的剧痛和膻中穴的刺痛不断袭来，但他右手的指关节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死死地护着怀里的秘密。
苏晚晴撑着伞，尽量为方寒遮挡风雨，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杂役弟子居住的破落院落走去。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和担忧：方寒到底捡到了什么？李三王五为何如此凶残地抢夺？还有方寒刚才爆发出的力气…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风雨飘摇，泥泞的小路似乎没有尽头。方寒靠在苏晚晴单薄的肩上，感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心中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更深的寒意。
李三那句“怀璧其罪”如同毒蛇般在他耳边回响。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赵元昊…他很快就会知道！这块诡异的九劫玄玉，带给他的不仅是淬体的痛苦和微弱的力量，更是一个足以将他拖入深渊的巨大麻烦！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古玉紧贴着他的皮肤，传来一种温润却带着沉重压力的触感。它到底是什么？它还会带来什么？而接下来…赵元昊，又会如何对付他？
杂役院那破旧的屋檐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但方寒知道，那里，或许比这冰冷的泥坑，更加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