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在消毒水的气味中凝固成冰。林筝蜷缩在VIP候诊区的真皮沙发上,指尖神经质地着左手小指——那截己经失去知觉的指节,此刻正被一种冰冷的、不属于肉体的坚硬感吞噬。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的骨骼正在发生某种可怕的质变,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从骨髓深处钻出,缓慢而坚定地刺穿着她的血肉。
这不是幻觉。昨天在储物间发现的量杯秘密,那几点淡金色结晶带来的病态亢奋,此刻己被更深的恐惧取代。手腕上那道无形的疤痕下,生命沙漏的流沙声似乎越来越急。
“林筝女士?”护士甜腻的嗓音划破死寂。穿着粉色制服的年轻女孩挂着职业微笑,视线却刻意避开了林筝那只死死攥着背包带、指关节发白的手。“陈主任请您进去。”
诊室的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不是消毒水味,而是某种昂贵的、带着雪松气息的香薰。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霓虹如流淌的液态黄金。一张宽大的胡桃木诊桌后,穿着白大褂却戴着百达翡丽的陈主任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落在林筝身上,带着一种评估精密仪器磨损程度的审视。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温度。“陆氏医疗中心,职业健康评估部。说说症状。”
林筝艰难地抬起左手,将小指摊在冰冷的桌面上。灯光下,那截手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皮下隐约可见细密的、蛛网般的晶体结构,折射着冷硬的光。“它...没知觉了。像被冻住,里面...有东西在长。”
陈主任戴上一次性手套,动作优雅得像在鉴赏古董。他的指尖轻轻按上那根结晶化的手指。林筝甚至感觉不到触碰,只有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骨头深处传来。
“多久了?”他问,视线却瞥向电脑屏幕,上面清晰显示着林筝的档案——公司、职位、入职年限。
“三天前开始麻木,今早...变成这样。”林筝的声音干涩。她看到屏幕角落一闪而过的公司LOGO——陆氏控股。
陈主任收回手,脱掉手套扔进医疗废物箱,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屈光性骨膜晶体增生。”他吐出一个拗口的医学名词,像在宣读一份产品说明书。“通俗点说,你的骨头正在结晶化。压力相关的新型职业劳损,我们中心今年接诊了十七例,全是你们集团员工。”
他向后靠在昂贵的真皮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部,腕表折射着冷光。“诱因明确:长期高压环境导致内分泌异常,体内钙代谢紊乱,病理性沉积。病程不可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筝苍白的脸,“治疗方案?早期发现或许能用药物延缓。但像你这样...”他微微摇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截肢是最终方案。当然,是在它蔓延到手掌之前。”
“截...肢?”两个字像冰锥扎进林筝耳膜。她猛地抽回手,那根半透明的小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濒死昆虫最后的抽搐。
陈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精美的彩色折页,推到林筝面前。“陆氏有全球顶尖的仿生义肢中心。钛合金骨架,神经传感,接近原生体验。”他指尖点了点折页上笑容灿烂的模特,“终身维护,员工内部价,八折。”
折页上冰冷的金属手指在林筝眼前晃动,和桌上她那根正在死去的血肉之躯形成荒诞的对比。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比结晶的侵蚀更冷。
“没有...别的办法?”她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
陈主任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地。“林女士,这病根子在环境。就像把鱼扔进沙漠,再好的氧气瓶也救不了它。”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我的专业建议是——换个池子。趁你剩下的手指还能敲辞职信。”
诊室里死寂无声。香薰机的白雾无声蒸腾。林筝看着自己那根正在变成“商品”的手指,又看向窗外那流淌着金钱光芒的城市。房贷的枷锁、Kevin的狞笑、Cherry冰冷的眼神、苏晓担忧的脸...像无数条锁链瞬间绞紧她的喉咙。
就在这时——
嗡!
左手腕那道无形的疤痕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滚烫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肤上!一股狂暴的、无处宣泄的力量在她体内左冲右突,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沸腾岩浆!血管在突突狂跳,太阳穴针扎般刺痛!眼前阵阵发黑!
【警告!能量过载!强制分流启动!】冰冷的提示音不再是脑海中的幻听,它首接化为尖锐的耳鸣,刺穿她的鼓膜!
“呃...”林筝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胡桃木桌沿上!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但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里那股源自污秽风暴的、庞大而粘稠的力量,此刻正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抽取!
她能“感觉”到!不是数据,而是实质的“生命力”被粗暴地分流出去!流向哪里?不知道!只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变得艰难而沉重,肺部像被抽成了真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皮肤下的血管在疯狂鼓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林女士?你怎么了?”陈主任微微皱眉,身体却依旧稳稳地坐在真皮椅子里,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的目光带着专业的审视,扫过林筝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最终落在她死死捂住的手腕上——那里,皮肤完好无损,但林筝的指缝间,却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仿佛皮下有火焰在燃烧。
林筝说不出话。喉咙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带来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她只能拼命摇头,指甲深深掐进另一只完好的手掌,用更尖锐的疼痛对抗着体内那场无声的、掠夺生命的暴乱。眼前陈主任模糊的身影开始旋转,诊室奢华的灯光扭曲成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斑。
强制分流...这就是“秽土转生”的代价?她靠污泥榨取的能量,最终以更暴烈的方式反噬自身?
意识在灼痛和窒息中沉浮。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这股力量彻底撕碎时,那股狂暴的抽离感骤然消失。
如同绷到极限的琴弦突然断裂。
身体的掌控权瞬间回归,随之而来的是山崩海啸般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从椅子上滑落,重重跌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后背紧贴着墙壁的冰冷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衬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左手手腕的灼痛感退去,留下一种空荡荡的、被彻底掏空的虚弱。低头看向左手小指——那结晶化的进程似乎...暂停了?但原本只是半透明的指节,此刻却彻底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石英,毫无生机,像一截廉价的人体模型部件。
“看来应激反应很强烈。”陈主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静无波。他递过来一张纸巾,动作优雅。“职业压力过大导致的神经官能症,在你们公司很常见。去药房领点舒缓神经的处方药吧。”他拿起笔,在处方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记住我的建议,林女士。你的身体,比任何项目都值得投资。”
林筝没有接纸巾。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手那截死去的白色结晶指节,在诊室璀璨的灯光下,像一个荒诞而残酷的勋章。
她看了一眼那张写着昂贵药名的处方笺,又看了一眼陈主任镜片后那双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谢谢...医生。”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这截手指...就当是...预付款了。”
她没再看陈主任的反应,转身,踉跄着推开那扇沉重的磨砂玻璃门。
走廊的冷光灯惨白地打在她身上,将她孤零零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左手那截冰冷的结晶指节,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无声地宣告着这场血肉与资本交易的代价。